第2章(2 / 2)

「我……我要回家!」这个女人坐起身,但仍然留在长椅上。双手理着头发,让它向后。「我现在觉得够好了。」

「此刻,这该由你的医生作决定。」范笃拉大夫喷了一点科隆香水在一片纱布上,然后交给她。她把它放到她那小而直挺的鼻子边,害羞地向他微笑。

「谢谢你。」

「你颈部一个圆而红的痕记是怎么弄的?右边的。」

这个女人跳了一下,赶忙把纱布盖在颈上。

「我……我不知道,」她结结巴巴地说。「有一个?我倒没觉得。或者是我撞着点什么。」

「不成问题。看来像是一处碰伤。好像是某种坚硬的东西……」

这个女人又跳起来,扣好衣服。匆忙间,她把胸罩仍然留在乳房上部。其实,她并不真正需要胸罩:她那漂亮坚挺的乳房,根本无需支持。

「你不信任我,」范笃拉大夫温柔地说。

「不,我信任你。但──我──这么可怕……」她用双手掩面,并且开始饮泣。范笃拉大夫扶着她的肘,将她带到一张很深的皮扶椅边,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对着她的桌角上。然后,双手抱住她摇晃着的头部,使它朝上。

「你叫什么名字?」

「卡蒂亚.赫勒森。」

「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我的丈夫做地产生意。他买卖地产的范围很广──在西班牙,在厄尔巴和撒丁尼亚岛,在希腊──这些是将来大有发展的土地。几年之内,那里全都会成为观光中心。此刻,他正在出售爱琴海上的岛屿。你要一处吗?只要付三十万马克,你就可以当自己的小岛之王。」

在她语调中含有无限苦痛:一种对命运的非常厌恶,这种命运的性质,范笃拉大夫还不清楚,乃是一种抗议的喊声。

「爱琴海上阳光的热度不合我。它伤害我们中欧人的眼睛。」范笃拉大夫仍然抱住卡蒂亚的头。「就你个人来说,它伤害了你什么?」

「一切!我自己,只是刚刚开始……」卡蒂亚的蓝色眼睛满含泪水。范大夫拿了个棉花团为她抆干。「我曾热爱我丈夫。当我们刚刚结婚,我们非常幸福。他当时是在买卖公寓、一些房子以及土地。后来,他发达起来了。首先是在西班牙。哥斯达.布诺诺,哥斯达.德.索耳,哥斯达.多罗──海岸,海岸,海岸。再后,就是岛屿:马洛加岛,伊比萨岛,萨丁尼亚岛,厄尔巴岛,敏洛加岛。布鲁洛.赫勒森出售半个欧洲!」

「就为这使你不舒服?每个女人不是都喜欢拥有一位成功的丈夫吗?」

「但伴随他的成功……还有别的事情。」卡蒂亚跳起身,甩掉范笃拉的手。「他变成一头野獣!」她喊叫。「一头真正的野兽!人的行为不是那种样子!他一定是疯了──他──啊,他是恶魔!」她靠在墙上,用那块喷过科隆香水的纱布压着她的脸。范笃拉什么也没说。水坝已决;在这个当口,问这些问题,一定大错特错。如同每位心理学家所知道的,精神治疗的艺术是在倾诉而不在说话,且让她尽情倾吐。

卡蒂亚讲,讲个不停。一个小时,她把什么都告诉范笃拉大夫。这之后,她已声嘶力竭;她顺从地喝了他倒进半杯水内的药水,然后,靠在椅子上。手指颤抖,她解开自己的衣服,调整胸罩,但随而又将它推上去。

「大夫,现在你已明白一切。」她有气无力地说。「一种美好的生活,不是吗?没有任何药丸,药水能够医治的病症。只有靠外科手术的一道切口:离婚。但我丈夫不会同意……他会否认所有我告诉你的一切。最重要的是我没有证人。白天,他是一位标准丈夫,慷慨地给我送花,用珍珠、钻石打扮我──全都是自我广告!瞧我多么宠我的妻子!但是到了晚上,我们单独共处,不再有观众鼓掌……这时,他就变成一头动物!」她突地站起来,再度将头发推到背后。「我欠你多少?」

「什么也不欠。」范笃拉大夫摇摇头,向她微笑。「告解室【译按:天主教徒忏悔,告解之处。】总是免费的。如果你是来找我看病,那就不同。」

「你能治疗什么?我从我丈夫处得来的瘀伤?我自己可以用外科酒精减轻它。」

「我愿和你丈夫赫勒森谈谈。」

卡蒂亚摇摇头。「他不会来看你。布鲁洛,拜访一位大夫?绝不。他时常打交道的唯一大夫是森林诊所的詹米兹大夫。他和布鲁洛经常相互造访;他们两人都属於保龄球馆俱乐部和孤儿之友社,而这也只是做广告,布鲁洛根本不喜欢孩子,他还非常恨他们。但他为了造成一个形象,一个好人的形象付钱。对了,我会告诉他,你想见他,但他只会笑你。」一种不安的表情掠过她的脸上。「我如何解释我在你这里呢?」

「隐藏在神秘的面纱后面,总对男人有效力。只要说:范笃拉大夫想见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告诉我,或许我有病。所有男人都是好奇的──比女人好奇,只是他们不愿承认这一点!他会用一些空言使你平静,然后就会跑来看我。」

「布鲁洛不会。他宁愿看我痛苦。他是一名虐待狂者。」

「那就是何以他会来的道理。虐待狂者总很热中於知道一些新鲜事儿。」

「大夫,你不了解布鲁洛。」

「但是,不久就会。」

虽然卡蒂亚说她已经完全复原,可以自己回家,但范笃拉大夫还是开车把她送到她家门口。这是在古鲁瓦最豪华昂贵地带的一幢大宅院──一幢白色而气派的「宫殿」。有一位园丁正在忙於修剪草坪,一片英国式的漂亮草地,盆栽的棕榈在微风中轻摇。

「他规定一切东西朝南,」卡蒂亚痛苦地说。「大夫,再见。」

「下回见。」范笃拉说。他知道他真的会和卡蒂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