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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身的是一位女警探,而且她是一个人来。她穿着裤子和灰色短袖T恤,材质可能是丝,也可能是人工窍维,总之是晶亮的,没紮进裤子里。我猜下摆挡住了她的枪、手铐和其他携带物。衣服下的身形娇小、苗条。黑发绑成马尾,瓜子脸。身上没有饰品,连结婚戒指也没有。年龄三十好几,说不定四十了。有吸引力的女人,我马上就对她有了好感。她很自在、友善,让我看过警徽后递了名片给我,上面有她的办公室分机、手机号码、纽约警局的email帐号。她大声读出她的名字给我听:瑟瑞莎.李。瑟瑞莎,所以她不是亚洲人。李可能是前夫的姓氏,也可能是「里」到了埃利斯岛后转变成「李」。又说不定她是罗伯特.爱德华.李《译注:Robert Edward Lee 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的南方名将。》的后代子孙呢。
她说:「你可以详细交代事发经过吗?」
她声调轻柔,神色担忧,她的气音透露了百分之百的谨慎与关怀,彷佛她最在乎的是我有没有创伤后压力。你可以交代事发经过吗?你可以吗?讲得好像你有办法承受这些,继续活下去吗?我微笑,笑了短短几秒。中城南区每年的谋杀案件数已降到个位数,就算她从上工第一天开始就处理辖区内所有死亡案件,她看过的屍体还是会比我少。少上好几倍呢。列车上的女人不算死状安详,但距离死状凄惨也还有一大段距离。
於是我把所有事情都说给她听,布利克街站、十一点清单、我犹豫过后的行动、颠三倒四的对话、手枪、自杀。
瑟瑞莎.李想谈谈那份清单。
「我们也有一份。」她说:「那应该是机密文件才对啊。」
「它已经在世界上流传二十年了。」我说:「人人都有一份,不太可能是机密文件。」
「你在哪里读到的?」
「以色列。」我说:「它刚写好没多久我就读到了。」
「怎么读到的?」
我快速报上精简版本的个人经历。陆军,当过十三年宪兵,隶属於菁英份子组成的一一〇特调组,在世界各地服役,到处执行临时任务,上面派我去哪就去哪。后来苏联垮台,老乔治布希提出「和平股息」的概念,缩减军备,国防预算变少,我突然就被除役了。
「你是军官还是士官兵?」她问。
「我最后做到少校。」我说。
「现在呢?」
「我退休了。」
「在你这个年纪退休有点早呢。」
「我想通了,要趁还能享受人生的时候多多享受。」
「有享受到吗?」
「好到不能再好了。」
「你今晚在做什么?在东村那里?」
「听音乐。」我说:「泡在布利克街上的蓝调酒吧里。」
「你搭六号线打算去哪里?」
「找过夜的地方,或到港口事务管理局那里搭巴士。」
「搭巴士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