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
「确定。」
「你听过丽拉.侯斯这个名字吗?」
「我之前说过了,我没听过。」
「那席薇拉娜.侯斯呢?」
「从来没听过。」桑森说。我一直看着他的脸,观察到非常沉着的表情。他被问得有点不自在,但除此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
我问他:「你在这个礼拜之前认识苏珊.马克吗?」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
「你在一九八三年得过勳章吗?」
他没回答,房间再度安静下来。放在我口袋里的雷欧尼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面震动,一面发出嘈杂的电子音。我急忙翻出手机,查看萤幕。212开头的号码,也就是手机通话纪录里的那个号码。四季酒店。应该是丽拉.侯斯打的。不知道她打这通电话是因为雷欧尼依旧行踪不明,还是他回去了、也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她才要特地打来问清楚。
我乱按按键,按到铃声中断为止,然后将手机放回口袋。我看着桑森说:「真是对不起。」
他耸耸肩,像是在说:没什么好道歉的。
我又问了一次:「你在一九八三年得过勳章吗?」
他说:「这有什么重要的?」
「你知道600─8─22是什么吗?」
「大概是陆军规章吧。我并没有将所有规章逐字背下。」
「我们始终认为只有笨蛋才会透过人力资源处追查和三角洲部队有关的,具实质意义的情报。我想这个说法有九成正确,但还是有小小的错误。我认为聪明到极点的人就会从人力资源处下手,而且做法完全合乎逻辑。只要换个角度思考就行了。」
「怎么下手?」
「假如某人知道三角洲部队确实在某地出过任务,也掌握了任务成功的消息……」
「那他们就不需要情报了,因为他们什么都掌握了呀。」
「如果他们是想查证指挥官的身分呢?」
「他们无法从人力资源处查到,完全不可能。军令、部署纪录、任务结束后的报告都在布雷格堡分类、归档后锁上了。」
「有个军事行动在一位军官的指挥下顺利完成了。那这位军官接下来会怎样?」
「会怎样?」
「会拿到勳章。」我说:「任务越大,拿到的勳章也越大。而根据陆军规章600─822、第一节、第九条D项,人力资源处须详尽制作各种勳章受奖人提名名单,以及得奖人名单,留存纪录。」
「或许是这样吧。」桑森说:「但记录到三角洲部队的任务时,所有细节都会被省略,表摄内容会被修改,地点会被修改,指挥功绩不会被描述。」
我点点头。「纪录当中只会有人名、日期、获颁的勳章,不会有其他细节。」
「没错。」
「而那正是懂得换个角度思考的聪明人需要的情报,他只需要这么多。勳章证明有个任务成功了,表扬内容大量省略就表示得奖人执行的是秘密任务。随便选个月份,比方说一九八三年年初好了,军方颁出去的勳章会有几个?」
「上千个,光品德优良奖章就有好几百个了。」
「会有几个银星勳章?」
「不会太多。」
「前提是真的有的话。」我说:「一九八三年头几个月根本没发生什么事。颁出去的忠勤勳章会有几个?铜十字勳章又会有几个?我敢说,在一九八三年头几个月肯定是寥寥无几。」
艾儿蓓.桑森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看着我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转向她,但桑森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我。他代替我回答了。他们之间没有秘密,说起话来没有什么保留。他说:「那算是走后门的招数。直接取得情报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有间接情报存在。如果有人知道三角洲部队成功达成任务,也掌握了任务时间,那么只要查出在同个月份基於不公开原因拿到重要勳章的人,就等於是找到了那次任务的指挥官。这招在战争期间不管用,因为表扬重要功绩的勳章会颁很多出去。但在没什么大事发生的和平时期,表扬重大功绩的勳章就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美国在一九八三年侵略了格瑞纳达。」艾儿蓓说:「三角洲部队当时就在那里。」
「那是十月的时候。」桑森说:「所以年末有些骚动。不过前九个月还是相当平静。」
艾儿蓓.桑森别过头去。她不知道丈夫在一九八三年的前九个月都在做些什么,恐怕也永远不会知道了。她说:「是谁在查这些?」
我说:「一个叫席薇拉娜.侯斯的凶悍老太婆,她宣称自己当过红军的政治委员。我没掌握什么具体细节,但她说她一九八三年在柏林认识了一个叫约翰的美国军人,还说他当年对她非常好。她透过苏珊.马克展开的唯一一个合理的追查手段,就是去确认美军当年有没有去柏林出任务、有没有哪个叫约翰的指挥官因为那次任务获授勳章。FBI在苏珊车上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刚刚提到的陆军规章,精确地指示她调查方向。」
艾儿蓓不由自主地瞥了桑森一眼,一个问题浮现在她脸上,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得不到答案的:你一九八三年的时候是不是去柏林干了某事,还获授勳章?桑森没回答,於是我试着推他一把。「你一九八三年的时候有到柏林出任务吗?」
桑森说:「你知道我无法回答。」他看起来好像对我失去耐性了,接着说:「你看起来像个聪明人啊,想想看吧,三角洲部队能在一九八三年的柏林执行什么任务啊?我的老天。」
「我不知道。」我说:「就我印象而言,你们三角洲部队的人总是拚命向我这类人瞒东瞒西的。我是不在乎啦。我来这里只是想帮你一个忙,不为别的。念在我们过去同为军官。我猜你过去做的某事可能会为你的现在带来风波,如果先警告你一下,你或许会感激我吧。」
桑森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重复几次吸气、吐气的动作,然后说:「我确实很感谢你来警告我。我敢说你一定知道我无法否认任何事情,因为就逻辑而言,『否认』某些事也等於是在『印证』某些事。如果我否认我去过柏林和其他地方,那你最后就可以用删去法筛选出我去过的地方。不过我梢微走个偏门,因为我认为你站在我这边。听好了,兄弟。一九八三年我完全没去过柏林。我在一九八三年从来没和哪个俄国女人照过面。我不认为我那一整年有对谁好过。军中有很多人叫约翰,柏林又是个很有人气的观光景点。我不是你刚刚说的那位女性想找的人,事情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