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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椅子上起身,跟随一系列黄铜刻字指示牌找到了喜来登饭店的商务中心。
我进不去,因为没有房间钥匙。我在门边耗去三分钟后,有人现身了。他穿着西装,看起来很没耐性。我大动作演出翻找口袋的模样,然后退到一旁,向他道歉。他挤到我前面,用他的钥匙开了门,我随后跟进。
房间内有四个一模一样的作业区,每个区域都各放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部电脑、一部印表机。我坐到离那个男人很远的位置,按下空白键,中断萤幕保护程式。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我看着桌面上的图示,不知道它们代表什么程式。不过我发现只要将滑鼠游标移到上面停留一会儿(彷佛给它思考的时间),就会有一个小标签跳出来。我用这个方法找到了IE网页浏览器,滑鼠双击。硬碟发出嘎嘎运转声,浏览器跳出来了。速度比我上次用的时候快多了,科技或许真的在进步吧。首页上有一个连往Google的捷径,我点下去,Google搜寻引擎的首页便出现了。速度还是很快。我在搜寻栏位里面键入陆军规章,按下输入键。萤幕立刻跳到下一个画面,给了我许多选项。
接下来的五分钟内,我不断点进各个网页,卷动卷轴阅读。
我在十点五十分回到大厅。刚刚坐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去了。我走到人行道上,沐浴在日光下。
我猜桑森应该会搭林肯Town Car过来,从前门进饭店。他不是摇滚巨星,也不是总统,不会从厨房或卸货区进门的。被大家看见是此行的重点。他还没有偷偷摸摸进入某个会场的需求,那是他还没赢得的大奖。
这天很热,但街道上很干净,没有什么异味。
我南方的转角上有两个警察,北方的转角上还有另一组。纽约市警局在中城区的标准部署,防患未然,安抚人心。但不一定派得上什么用场,因为潜在的威胁实在太多了。
从旅馆离开的客人纷纷在我身旁搭上计程车。城市不断以嘈杂的节奏运行着。第七大道上车水马龙,交通号志拦阻它的流动,而后放行。与第七大道交叉的街道上也有车子走走停停。行人聚集在路口,然后朝马路对面的人行道迈进。喇叭鸣响,卡车引擎发出低吼,高楼玻璃折射后的阳光生猛地落在下方的世界。
十一点五分,桑森搭的林肯Town Car抵达饭店。
车子装的是纽约本地的车牌,可见他刚刚大半时间都花在搭火车上了。对他来说会比较麻烦一点,不过留下的碳足迹比一路开车上来或搭飞机都来得少。在选举期间,一切细节都很重要。政治路上到处都埋了地雷。车子还没完全停妥,史普林菲就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下车,桑森夫妇接着走出后座。他们在人行道上站定一秒,作好心理准备:如果有人来迎接他们,就要表示谢意;如果没有人来也不能失望。他们扫视周遭人群的脸,发现了我。桑森看起来有点困惑不解,他太太看起来有点忧虑。史普林菲朝我这里走来,但艾儿蓓做了一个小手势阻止他。看来她比我想的还要投入「危机管理」的工作。她把我当成老朋友似的握了握我的手,并没有对我的衬衫发表什么意见。她靠向我,说:「你需要找我们谈谈吗?」
这是政治人物之妻的完美问句。
她利用需要这个字表达了各种涵义,使我显得像个敌手,也像他们的合作对象。她等於在说:我们知道你掌握了可能会伤害我们的情报,我们恨死了。但如果你愿意在公开情报前先和我们谈谈,我们会感激不尽的。
短短的一个音节内,几乎塞了一整篇文章。
我说:「是的,我们得谈谈。」
史普林菲的脸垮了下来,艾儿蓓却露出微笑,彷佛我帮她丈夫拉了几千票。
她拉起我的手,带我进门。饭店的员工可能不认识桑森或不在乎他这个人,但知道他要来演讲给砸大钱租下主要宴客厅的团体听,所以还是挤出造作的热情态度引领我们走进一个私人包厢,慌忙地送上几瓶温苏打水和几壶淡咖啡。
艾儿蓓负责招呼客人,史普林菲没开口说话,桑森正在和人在华盛顿特区的竞选团队成员讲电话。有四分钟的时间在讲经济政策,另外两分钟的时间在讲下午的行程。我东拼西凑后,得知桑森吃完中餐要直接回到华盛顿特区的办公室,工作大半个下午。纽约这里的活动就像棒球的打带跑战术一样,速战速决,不会有什么后续。飞车抢劫似的。
旅馆的员工忙完后离开了,桑森讲完手机,房间便陷入沉默。出风口嘶嘶吹出冷气,使房间温度低於我心中的理想值。我们在无声的房间内喝了好一段时间的咖啡和水,艾儿蓓才起头。她问:「失踪的大男孩后来还有什么消息吗?」
我说:「有一些新消息。他在练球时间缺席,显然是很不寻常的状况。」
「南加州大学的球队?」桑森说。他的记忆力很好。我只提过南加州大学一次,而且是快速带过。「嗯,确实是很不寻常。」
「但他后来打电话给教练,在语言信箱中留言。」
「什么时候?」
「昨晚,西岸的晚餐时间。」
「然后呢?」
「他显然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艾儿蓓说:「那就没事啦。」
「我会比较希望他和教练在电话上谈谈,或当面聊一下。」
「电话留言对你来说还不够啊?」
「我个人疑心病比较重。」
「那你是要来谈什么?」
我转向桑森,问他:「你一九八三年的时候在哪里?」
他愣了一下,就那么短暂的一拍。眼神当中有某种思绪闪过。我想那不是震惊,也不是意外,可能是认命吧。他说:「一九八三的时候我干到上尉。」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人在哪里?」
「我不能说。」
「你在柏林吗?」
「我不能回答。」
「你先前说你的过去没有任何污点,现在还是不改变你的说词?」
「我完全没有任何污点。」
「你做过你太太不知道的事吗?」
「很多,但那些都不是私领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