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此地不宜久留 李查德 2128 字 1个月前

每次都会有一、两个人被抓走,囚禁起来。

他们的下场都很凄惨。

丽拉引用了英国作家吉卜林的诗句。

那首悲剧感十足的诗描写的是作战失败的攻击部队,遭遗弃而咆哮着的战场伤兵,还有来自阿富汗部落、手持利刃的残暴女人。

当你负伤、遭遗弃在阿富汗平原时,当那些女人为了切下残肉而出没时,滚向你的步抢,轰开自己的头颅吧,拿出军人的风范见上帝去吧。

接着丽拉说,诗句描写的是大英帝国强盛到顶点时的状况,但到了一九八二年,一切还是没改变,甚至更糟。

苏维埃步兵失踪几个小时后,他们的尖叫声就会从附近某个看不见的敌营里头传出,随着冬日寒风飘荡在黑暗中。那叫声起先传达出绝望,接下来便缓慢但确实地飙高,转变为报丧女妖式的疯狂号泣。

有时叫声会维持十到十二小时之久。大部分的屍体都下落不明,不过偶尔会有缺手、缺脚,或四肢全被截断,或缺头、耳朵、眼睛、鼻子、阴茎的屍体被送回来。

也有被剥皮的。

「有些人的皮肤是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剥下来的。」丽拉说:「他们的眼皮会被割掉,头固定在木枷上,保持朝下的姿势,如此一来他们就得亲眼目睹自己被剥皮的过程。首先剥脸,接着剥身体。寒冷空气会有一定程度的麻醉作用,使被剥皮的人不会太快就休克死去。有时这个过程会被拉得很长。有时俘虏会被活活烤死,一包包烤熟的肉会出现在我方阵营的炮座附近。起先我方士兵还以为那是某人送来的食物,猜想会不会是富同情心的当地人的义举,后来他们就发现那是什么了。」

席薇拉娜的眼神依旧空茫,没真正在看什么东西,整个人甚至显得比刚刚还要阴沉。或许是她女儿的语调勾起了她的回忆。

丽拉确实说得引人入胜,明明没活过那个年代,也没亲眼目睹那些事件,你听了却会觉得她昨天才刚目击现场。她身上不再有「回顾史实」式的疏离感了。我意外发现她可以当一个优秀的说书人,她很有天份。

她说:「他们喜欢抓顶尖的狙击手,他们恨死我们的狙击手了。我想狙击手老是招致怨恨的原因就在於他们杀人的方式吧。我母亲当时当然很担心父亲,和她的弟弟。他们在晚上大多会离营到低矮的小丘上,带着电子望远镜。不会跑太远,大概一千码左右,找一个好角度。也有可能再远一点,提高成功率,但还是会和自家阵地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会有安全感。但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在哪里都可能遭受攻击。他们还是得去,因为『射杀敌人』是他们接到的命令。他们打算射杀囚犯,觉得这样比较仁慈。那段时间非常糟,我母亲那时已经怀孕了,怀的就是我。我是他们在卡林哥山谷地下战壕的结晶。他们拥抱彼此时,身上盖的是二次大战时期的长大衣,身体下方垫着的衣物说不定更古老。我妈说那些衣服上面有弹孔,说不定是史达林格勒战役留下的东西。」

我一语不发,席薇拉娜还在瞪视空中。丽拉将双手放到桌上,手指轻轻交叠,她说:「头一个月,我父亲和我舅舅每天早上都会平安归来。他们是很棒的搭档,说不定是技术最高超的。」

席薇拉娜还在瞪视空中。丽拉挪开桌面上的手,停顿了一下子。接着她坐挺身子,肩膀后收。改变谈话步调,也改变了主题。她说:「当时有美国人在阿富汗活动。」

我说:「有吗?」

她点点头。

我说:「什么美国人?」

「军人。不多,但有一些。并不是长驻在那里,但偶尔会出现。」

「你真的这样想?」

她再度点头。「美军绝对在那里出没过。苏维埃联邦是他们的敌人,穆斯林游击队是他们的同盟。那是他们请别人代打的冷战。帮助阿富汗可以折损红军战力,正合雷根总统的意。那是他反共战略的一环。他也乐於利用这个机会获取我们的新武器,好蒐集情报。因此有军队就被派过去了,特种部队。他们经常进出阿富汗。一九八三年三月的某个夜晚,某支部队发现了我父亲和我舅舅,偷走了他们的VAL步枪。」

我不发一语。

丽拉说:「失去那些步枪当然是一大挫败,但最糟的是,那些美国士兵把我父亲和舅舅交给了阿富汗部落的女人。没必要这么做的。当然,他们非将我父亲和舅舅灭口不可,因为美军进行的完全是秘密行动。但他们可以直接动手杀人啊!又快,又安静,又简单。他们却不选择这招。我母亲隔天一整天到深夜,不停听到哀号。她丈夫和弟弟的哀号。听了十六、十八个小时。她说尽管他们叫得那么凄惨,她还是分辨得出他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