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帕翠姬是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妇女,不过她的厨艺令人赞叹。尽管不赞成我们吃消夜(因为艾蜜莉小姐晚餐一向只吃颗白煮蛋了事),然而她还是配合我们的习惯,而且竟然还说我需要恢复体力。

我们在小金雀花住了一周后,巴顿小姐郑重其事地跑来看我们并留下名片。在她之后,律师的妻子西蒙顿夫人,医生的妹妹葛菲诗小姐,牧师妻子丹克索夫人,以及修道院址的卜艾先生也相继来访。

此事令乔安娜惊异不已。

她用肃然的敬畏的口气说:

「这里的人竟然真的拿着名片来拜访耶。」

「小鬼,那是因为啊,」我说,「你对乡下一无所知。」

「乱讲!我常常出远门跟别人一起共度周未呢。」

「那根本是两码子事。」我说。

我比乔安娜大五岁。我还记得小时候住过的那间破烂大白屋:直通到河边的田野;我也记得我曾避过花匠的耳目,钻到盖着莓秆的线网下面,还有马厩院子白色尘土的气味及一只黄猫穿院而去;甚至马厩里马蹄踢踏的声音也还记忆犹新。

然而当我七岁,乔安娜两岁时,我们去伦敦跟一位姨妈同住。从此我们的圣诞节和感恩节就都在那儿过了,我们或者观赏默剧,或去剧院、电影院,或到肯辛顿花园划船,然后去溜冰场。八月时,我们就到某处海滨旅馆消磨时光。

想到这些,我发现自己实在是个自私自利的病人,我懊悔而语重心长地对乔安娜说:

「只怕这段日子对你来说会很辛苦了,你大概会很想念伦敦的一切。」

因为乔安娜既漂亮又活泼,她喜欢跳舞、喝鸡尾酒、谈恋爱,也爱开着马力十足的车子四处乱跑。

乔安娜闻言大笑,说她一点都不在乎。

「其实我很高兴能逃离那种生活。我真的受够那票人了。你大概不会同情我吧,我真的是被保罗伤透心了,要好一阵子才能恢复过来。」

关於此点本人十分怀疑。乔安娜的恋爱都是同一个模式──疯狂地迷恋上某个优柔寡断的假天才,然后倾听对方永无休止的牢骚,并竭尽全力地让他获得信心。当对方开始忘恩负义时,她就感到深深受伤,说她的心都要碎了,然而等到下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青年出现,她就又展开新的恋情,而这一切通常发生在失恋三周后。

所以当乔安娜说她心已伤透时,我也没怎么当真。但是我的确看得出,乡下生活对我那迷人的妹妹而言,无疑是场新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她表示,「我看起来还可以吧?」

我挑剔地打量着她,实在无法苟同。

乔安娜身着时髦的运动服,意即──她穿了件图案怪异夸张、贴身已极的方格裙。上半身是一件花花绿绿的短袖小毛衣,腿上套着纯丝的长统袜,脚踏一双崭新无瑕痕的粗革工作鞋。

「不,」我说,「你完全错了。你应该穿一件老旧的花呢裙,最好是暗绿色或褪了色的褐色。再配上一件好看的羊毛套头衫,也许再穿个开襟外套,头上戴顶帽子,穿上厚实的长统袜和旧鞋。这样,也唯有如此,你才能融入岭石塔街坊的氛围中,不会像现在这样格格不入。」我还加了一句,「你的脸也很不对劲。」

「我的脸怎么了?我抆的是乡村黄褐二号粉底啊。」

「那就对了。」我说,「在岭石塔,你只需稍微扑点粉,别让鼻子发亮就好了,也许再涂点口红,但别涂得太多。眉毛要整条画出来,千万别只画四分之一。」

乔安娜咯咯直笑,似乎觉得很乐。她问:

「你认为他们会觉得我很难搞吗?」

我答道:

「那倒不会,只是会觉得你很怪而已。」

乔安娜又回去研究那些造访者留下的名片了。这些人来访时,只有牧师娘有幸──或不幸地遇见刚巧在家的乔安娜。

乔安娜低声表示:

「好像《幸福家庭》中的人物喔。律师的妻子李格太太、医师的女儿朵丝等等。」她兴奋地补充说:「我觉得这地方真不错耶,杰瑞!这么温馨有趣而富古早味,很难想像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坏事发生,对吧?」

虽然我知道妹妹的话十分无稽,但我还是表示赞同。像岭石塔这样的地方,是不会发生什么坏事的。只是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我们就收到那第一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