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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帕翠姬告诉我们这项悲惨消息的,帕翠姬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每当她传达任何坏消息时,鼻子都会因兴奋而抽动。
她走进乔安娜的房里,鼻子不停地抽动,双眼泛光,嘴巴鼓突,面露忧郁状。她边拉着百叶窗边说:
「小姐,今天早上有个很可怕的消息喔。」
乔安娜还跟在伦敦时一样,一两分钟后才完全意识到已经是早晨了。她说:「嗯,啊?」然后又毫无兴趣地翻身睡觉。
帕翠姬把早茶放在乔安娜身边,又开始说:
「好可怕哟!吓死人了!我听到时简直不敢相信。」
「什么很可怕?」乔安娜挣扎着醒过来说。
「死了。」
「可怜的西蒙顿夫人,」她夸张地停顿一下,
「死了?」乔安娜从床上坐起来,这下全醒了。
「是的,小姐,昨天下午的事。更可怕的是,她是自杀的。」
「啊,不会吧,帕翠姬?」
乔安娜真的吓到了,因为你很难把西蒙顿夫人跟自杀这种悲剧联想在一起。
「是的,小姐,是真的,是故意的。可怜哪,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她是不会那么做的。」
「被逼?」乔安娜有点不得要领。「是不是……」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帕翠姬,帕翠姬点点头。
「小姐,您猜的没错。是一封下流的匿名信。」
「信里怎么说?」
帕翠姬遗憾的说,这点她还没有打听到。
「那些信真是太可恶了,」乔安娜表示,「可是我了解看了匿名信那种教人想自杀的感觉。」
帕翠姬吸口气,然后意在言外的说:
「小姐,如果那些话是真的,也许就会了。」
乔安娜说:
「噢。」
帕翠姬离开房间后,乔安娜喝完茶,披上睡袍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想起了欧文.葛菲诗的那番话。乱枪打鸟,冲早总会射中的,这一枪现在要了西蒙顿夫人的命。表面上看,她是最不可能有秘密的女人……我想,事实上,她虽然精明,却不具韧性,是那种喜欢依附别人、很容易崩溃的女子。
乔安娜用手碰碰我,问我在想些什么。
我把欧文所说的话重覆给她听。
「是哟,」乔安娜立即表示说,「他总是什么都知道,那家伙自认为无所不知。」
我说:
「他很聪明。」
「他很自负,」然后乔安娜又补充说,「自负得可恨。」
几分钟后她又说了:
「这对她先生和女儿,是多么可怕的打击呀。你觉得梅根会有什么感觉?」
我表示自己实在不清楚。奇怪的是,你从来猜不透梅根会怎么想或会有什么感觉。
乔安娜点头表示:
「调包儿的心思,任谁也猜不透。」
一会后乔安娜又说道:
「你觉得……你愿意……我想知道她愿不愿意过来跟我们住几天?对这个年龄的女孩来讲,这种事够她受的了。」
「我们可以去她家问问看。」我同意说。
「孩子们应该没问题,」乔安娜说,「有那个女家教在,但我觉得她把梅根搞得七窍生烟。」
我觉得很有可能。我可以想像爱瑟.霍兰不断用陈腔烂调安抚梅根、灌她喝茶的情形。她心地虽好,却不懂照顾梅根这样敏感的女孩。
我本来考虑亲自将梅根从家里接来,幸好乔安娜在我开口之前便想到这点了。
吃过早饭,我们直奔西蒙顿家。
我们都有些紧张。因为我们的来访可能会被误解为好奇的打探。幸好我们碰到正从大门出来的欧文.葛菲诗。他看起来神色焦急,心事重重。
不过欧文还是热情地跟我打了招呼。
「啊,包顿,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担心的事发生了。太可恶了!」
「早啊,葛菲诗医生。」乔安娜喊道,音量和我们平时跟一位耳背的姑姑说话时相当。
葛菲诗吓了一跳,随即脸红。
「啊……嗯,包顿小姐,您早!」
乔安娜说:
「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呢。」
欧文.葛菲诗的脸胀得更红,羞到不知所措。
「我,我很抱歉……在想别的事……没看见你。」
乔安娜毫不留情地继续说:
「是哟,我这么大一个人。」
「只是个子小了点。」我在她旁边指正她说,然后说明我们的来意。「葛菲诗,我和舍妹想请梅根过来跟我们住几天,你看如何?我不是要多管闲事──但这事对那可怜的孩子来说必定很难受,你觉得西蒙顿先生会怎么想?」
葛菲诗考虑了几分钟。他终於说道:
「我想这个做法很好。梅根是个古怪而神经质的女孩,让她离开一下对她有好处。霍兰小姐很能干,聪明又干练,但照顾两个小的和西蒙顿先生就已经够累了。西蒙顿先生都快崩溃了,他已经恍神了。」
「是……」我欲言又止,「是自杀吗?」
葛菲诗点点头。
「噢,是的,绝不可能是意外,她在纸上写了『我无法继续下去了……』。那封匿名信应该是昨天下午寄到的,信封就放在她的椅脚下,信则被揉成一团扔进壁炉里了。」
「信上写了……」我停下来,心中十分恐惧。「对不起。」我说。
葛菲诗苦笑了一下。
「你想问也没关系,做死因调查时,那封信还是得念出来,避不掉的。真可怜哪,还是老套──用词极其下流,里面指控说,他们的二儿子柯林,不是西蒙顿的亲生儿子。」
我不敢置信地叫道:
「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葛菲诗耸耸肩。
「我无从判断,我到这里才五年。就我所见,西蒙顿夫妻恩爱和乐,对彼此及儿女都很尽心。那孩子虽然跟父母不太相像──比如说他有一头红发──可是孩子经常会像到祖父母啊。」
「外貌的歧异也许是指控的由来,但我觉得对方只是在胡乱放箭,恶意中伤罢了。」
「非常可能,实际上,极为可能只是无的放矢而已,写这些匿名信的诽谤者,知道的事并不多,只是笔无遮拦,乱骂一通而已。」
「可是偏偏给他射中了靶眼,」乔安娜表示,「否则夫人不会自杀的,对不对?」
葛菲诗怀疑地说:
「我不太确定。西蒙顿夫人病了一段时日了,她有神经过敏及歇斯底里症。我一直在帮她做精神治疗。很可能她在收到信后,受到打击,变得极度恐慌绝望,而决心了断自己。她也许以为就算自己再怎么否认,先生也不会相信她,羞愤之余,一时间乱了方寸,而做出傻事。」
「在精神混乱时失手自杀。」乔安娜说。
「没错。我想,在做死因调查时提出这一论点,应该可以证实无误。」
乔安娜说:
「是这样啊。」
她的语气有点异样,欧文听了,便说道:
「绝对是真的!」他又补充一句,「包顿小姐,你有意见吗?」
「噢,不,我没意见,」乔安娜表示,「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欧文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转身朝街上走去。我和乔安娜继续前行,走进了西蒙顿家。
前门开着,直接进去似乎比按门铃省事,何况我们已听见爱瑟.霍兰在屋里说话。
她正对蜷缩在椅子里、完全不知所措的西蒙顿说话。
「不行啊,说真的,西蒙顿先生,你得吃点东西,你早餐什么也没吃,那哪叫吃饭啊,昨晚也是没吃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会累出病来的,你需要体力啊。医生离开前就是这么说的。」
西蒙顿用单调的声音说:
「霍兰小姐,你真好,可是……」
「喝杯热茶吧。」爱瑟.霍兰说着将茶塞进他手里。
换做是我,我会给这可怜的家伙一点烈酒和苏打水,他看来似乎需要这些。然而,西蒙顿接过茶,抬眼看着爱瑟.霍兰:
「霍兰小姐,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你实在太好了。」
女孩的脸红了,看来非常高兴。
「你这样讲太客气了,西蒙顿先生。请让我尽一份力量帮忙吧,别担心孩子了──我会照料他们的,佣人那边我已经安抚好了。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写信或打电话给我。」
「你真好。」西蒙顿先生又重申一遍。
爱瑟.霍兰转身看到我们,便匆匆赶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