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艾佛烈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喜欢您的鞋子,派特森先生。」小加评论道,望向派特森的鞋。
在有点别扭的一刻,大家都垂眼打量彼此的鞋。泰半的人会觉得这个话题很奇怪,但卢除外。卢见到黑色便鞋和褐色懒人鞋,心脏怦怦狂跳。那正是小加前一天早上跟卢提过的鞋子,原来艾佛烈与派特森先生私下见面哪。卢看着艾佛烈,再看派特森先生,觉得遭到背叛。克里夫的位置并未正式开放给众人竞争,但假如位置释出的话,卢会使出浑身解数抢到工作,他不能败给艾佛烈。
派特森先生向他们道别,步上走廊,摇晃着手中的公事包走了。
「你是哪位?」艾佛烈问小加,跟卢回到办公室。
「我是加百列。」小加伸出一只手。「朋友叫我小加,但你可以叫我加百列。」他微笑。
「你好,我是艾佛烈。」艾佛烈伸出手。他们的握手冰冷又无力,两人的手旋即回到自己身侧,艾佛烈不知是有意或无意,还在裤身揩揩手。
「我们认识吗?」艾佛烈眯起眼。
「不认识,我们不算真的见过,但你可能认得我。」
「为什么?你上过实境节目之类的吗?」艾佛烈又端详他,得意昂扬的笑容减了几分自信。
「你以前天天从我面前走过,就在这栋大楼外面。」
艾佛烈眯眼打量小加,然后带着略微紧张的微笑望向卢。「伙伴,帮忙给个提示。」
「我以前坐在隔壁的门口。卢给我一个工作。」
艾佛烈的脸上绽出微笑,不可一世的脸上极度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的姿态改变,重拾兄弟会老大的架子,因为知道一个街友威胁不了他的地位。
他笑着转向卢,扮个鬼脸,没有试图小加面前掩饰他的语气。「你给他工作,卢?」他说,背向小加。「唷,还真符合节庆精神。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艾佛烈,别说了。」卢回答,觉得困窘。
「好。」艾佛烈抬起双手自卫,兀自轻笑。「我猜,压力影响我们每个人的方式不一样。我可以借一下厕所吗?」
「什么?别在这里用这种词,艾佛烈,要借洗手间就去吧。」
「别这样,少古板了。」在他将话翻滚推送出嘴巴时,他的舌头听起来大得塞不进嘴里,「我去去就回。回头见了,小加,你经过我位子的时候,我会尽量瞄准你的邮件推车丢铜板给你。」艾佛烈开着玩笑,再次上下看看小加。他绽出春风得意的笑脸,对着卢眨眨眼,这才进入洗手间。
在办公室里,卢和小加听到响亮的擤鼻声。
「这一带好像有人重感冒喔。」小加微笑。
卢翻个白眼。「听着,我很抱歉,小加……你晓得他那个人,别跟他认真。」
「嗯,说真的,谁都不该跟任何人认真,你什么事都控制不了,只能管好这个范围以内的事。」小加用双臂在自己周身划了一圈。「在每个人都管好自己以前,谁都不能跟任何人认真。喏,我买这个给你。」他倾身,从推车的底层托盘拿出用保丽龙杯装的咖啡。「昨天欠你的。是拿铁,咖啡机修好了。」
「噢,谢谢。」卢的心情更恶劣,因为现在对这人的观感陷入全面矛盾。
「你今晚要赴饭局啊?」小加解除推车的止滑煞开始推,一只轮子被推得吱咬响。
「没有,只喝咖啡,不吃饭。」卢不确定小加是否希望获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顶多去一个钟头。」
「嗳,别这样,卢。」小加笑咪咪地说,口气惊人得像极茹丝。嗳,别这样,卢,你知道答案的。但他的后半句话和茹丝并不相同。「你明知这种聚会一定会变成晚餐,」小加继续说,「然后喝两杯,然后天晓得,」他眨眨眼,「你回家就会被削一顿,对吧,阿卢修斯?」他那抑扬顿挫的口气令卢从骨子里发寒。
小加走出卢的办公室,往电梯前进,吱吱响的轮子在空荡的走廊显得格外响亮。
「喂!」卢向他喊,但他没有回头。「喂!」他又叫。「你怎么知道的?公司没人晓得我的本名!」
尽管卢单独在办公室,但仍迅速检查四周,确保没人听到。
「别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小加回嚷的话卢听了根本安不了心。卢看着小加按下电梯钮,在电梯门前徘徊,电梯从一楼升上来。
洗手间的门打开,艾佛烈走出来,揉着他不断发出呼呼声的鼻子。「你们在嚷嚷什么?嘿,你的咖啡哪来的?」
「小加请的。」卢心烦意乱地回答。
「谁?噢,是那个游民。」艾佛烈兴趣缺缺地说,「说真的,卢,你在想什么鬼?他说不定会害死你。」
「你说害死我是什么意思?」
「别闹了,你是三岁小孩吗?你收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让他待在一个应有尽有的大楼里。你听过世界上有诱惑这回事吗?算了,当我没问,我是在和你说话。」他眨眨眼,又说:「你每次都向诱惑屈服。或许你和那个游民没两样,你们长得很像倒是真的,也许唱个〈喂鸟歌〉之类的,我们就能验明正身了。」他嘿嘿笑,胸膛呼哧呼哧响,那是一天抽四十根菸的结果。
「唔,艾佛烈,你对游民唯一的参考资料是来自『欢乐满人间』【注】,看得出你都受些什么教养。」卢怒声说。
【译注】改编自英国童书《保母包萍》(Mary Poppins)的电影,〈喂鸟歌〉是影片中的一首歌,描述教堂前有位卖鸟食的婆婆,只要你发点善心买鸟食喂鸟,婆婆和小鸟都会很高兴。
艾佛烈的呼哧声变咳嗽。「对不起,伙伴。我是不是讲到你的痛处啦?」
「我和他根本不像。」卢怒斥,回头望向电梯找小加。
但小加不在了。电梯铃响,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也没人走进去。从电梯后方墙上的镜子里,卢看到自己的脸写满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