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波义耳太太……」莫莉开始说,但一看到那位太太拿着针织物又走进房子来时,就没有再往下说。
「会客室太冷了。我要到这儿来坐一坐。」她向壁炉走去。
巴拉维契尼踮着脚快步走到她前面说:「请允许我给你拨弄一下炉火。」
同昨夜一样,他那矫健的步履,给莫莉的印象很深。她已经注意到他似乎总是小心翼翼地背对着光线。而现在,当他跪下来拨火时,她认为她找到原因了:原来,巴拉维契尼的面孔是精心「化妆过」的。
这个老白痴想把自己装扮得年轻些吗?唉,白费劲!他的相貌就告诉人他有多大岁数了,甚至还要显得老些。只是他那年轻的脚步与面貌不相协调,或许那也是费尽心机装出来的。
梅特卡夫少校快步走进屋子,把她从沉思中带回到讨厌的现实中来。
「戴维斯太太,恐怕暖气管哦……」他谦恭地放低声音说:「楼下衣帽间的暖气管恐怕冻住了。」
「啊,天哪!」莫莉抱怨说:「多可怕的日子,又是员警,又是暖气管!」
巴拉维契尼哢嗒一声把拨火棍掉进炉格里去了,博伊儿太太停下了针织活计。莫莉看着梅特卡夫少校;他突然挺直身子一动不动,脸上显出一种很难描述的神情,使莫莉莫名其妙。这种神情她无法描绘,彷佛他的感情已经被全部排挤出去,只剩下一个木然的面孔。
他语气不连贯地说:「员警?你是说员警?」
她意识到在那呆若木鸡的神情后面,一种激烈的情绪在起伏着。可能是恐惧,可能是警觉,也可能是激动之类,肯定是有名堂。「这个人,」她自言自语说:「可能是个危险人物。」
他又说道,这次声音微微含有好奇:「员警怎么啦?
「他们打来电话,」莫莉说:「刚一会儿,说他们派了一个侦探长来……」她向窗外看看,怀着希望地说:「我看他是来不了了。」
「他们为什么要派员警来呢?」梅特卡夫冲着她向前迈了一步问道,但是她还没有回答门就开了,贾尔斯走了进来。
「这讨厌的焦炭掺了一半石块儿,」他冒火了,随即又补充说:「出什么事了吗?」
梅特卡夫少校转身对他说:「听说警察局派人来,为什么?」
「哦,没事儿,」贾尔斯说:「谁也猜不透。唉,雪已经堆了五尺厚,路上也堆得高高的,今天谁也来不了。」
就在这时,窗子上分明有人重重地敲了三下。
大家都吃了一惊,刹那间他们分辨不清敲的是什么地方,敲击声带着幽灵似的警告。之后,莫莉一声喊叫,指着那扇落地长窗。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敲窗玻璃,如此神秘的到来只能解释他是乘雪橇滑雪来的。
贾尔斯叫了一声,穿过屋子,摸索着窗钩,然后把窗子打开。
「谢谢你,先生。」新来的人,脸是古铜色的,说话的声音有点粗俗,愉快。
「我是特洛特侦探长。」他自我介绍说。
波义耳太太从她的织物上面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不会是侦探长,」她不以为然地说:「你年纪太轻了。」
这青年的确非常年轻,听到这句评论,好像有点冒火。他说话的口气稍微有点不高兴:「太太,我可并不像我的外表那样年轻。」
他向在座的人扫了一眼,挑出贾尔斯来。
「你是戴维斯先生吗?我可以把这副雪橇脱下来放到什么地方吗?」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通向大厅的门在他俩后面关上后,波义耳太太尖刻地说:「我看呀,我们现在为员警花的钱是给他们搞冬季运动的。」
巴拉维契尼走近莫莉,他带着沉重的嘶嘶声急促而低沉地说:「戴维斯太太,是你叫员警来的吗?」
他埋怨的目光使她有点儿害怕,巴拉维契尼这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时之间,她感到害怕。她无可奈何地说:「我可是没叫过!没叫过!」
克里斯多佛.雷恩跟着激动地走进门来,用刺耳的低语说道:「大厅里的那个人是谁?他从哪儿来的?太热心过份了,竟冒着大雪到这儿来!」
波义耳太太的声音盖过了织针的声响。「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是个员警,一个员警滑雪橇的员警!」
下等阶级的最后分裂来临了,她的态度似乎这样。
梅特卡夫少校对莫莉说:「对不起,戴维斯太太,可以使用一下你家的电话吗?」
「当然可以,梅特卡夫少校。」
他走到电话机旁,这时克里斯多佛.雷恩尖声地说:「他长得很漂亮,你们不这样想吗?我一向认为员警都是长得过份迷人的。」
「喂!喂!」梅特卡夫少校生气地拍打着电话机,他转身对莫莉说:「戴维斯太太,这电话机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
「刚才还好好的,我……」
她的话被打断了,克里斯多佛.雷恩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近乎是歇斯底里:「那么,我们现在完全与外面断绝联系了!完完全全断了联系。真滑稽,是不是?」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梅特卡夫少校冷冷地说
「真是的!」波义耳太太说。
克里斯多佛仍然大笑不止。「这是我自己开的玩笑,」他说:「嘘!」他把指头放在嘴唇上。「侦探来了!」
贾尔斯同特洛特侦探长走进来。特洛特已经脱掉雪橇,扫去了身上的雪,现在手里拿着一本大笔记本和一支铅笔。他还带来了有条不紊的司法程式的气氛。
「莫莉,」贾尔斯说:「特洛特要同我们单独谈谈。」
莫莉跟着他们俩走出屋子。
「我们到书房里去。」贾尔斯说。
他们走进大厅后面那间因书房之名而显得庄严肃穆的小屋子,特洛特侦探长小心翼翼地随手把门关上。
「我们做了什么错事了,侦探长?」莫莉不安地问道。
「做了什么?」特洛特侦探长注视着她,然后开朗地微笑起来。「啊,」他说:「太太,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不,戴维斯太太,事情完全不是这样。事情涉及员警保护的问题,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他们俩压根儿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好奇地看着他。
特洛特侦探长言词流畅地继续说道:「事情涉及里昂大太,莫林.里昂太太──的死亡,她是两天前在伦敦被凶杀的,看过报纸了吧?」
「看过了。」莫莉说。
「我首先要知道的是,你们认不认识这位里昂太太?」
「没听说过。」贾尔斯说,莫莉也低声表示相同的意见。
「唔,那是我们多少意料到的。但事实上,被杀害的这个妇女里昂不是她的真名,警察局里有她的档案,卷宗里还有她的指纹,所以我们毫不困难地就查明了她的身份。她的真名叫葛列格,莫林.葛列格。她死去的丈夫约翰.葛列格是个农民,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隆里治农场。你们可能听到过隆里治农场案件了吧?」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一下卜鲁声打破了沉寂。这声音很轻柔,但来得很突然,好像是积雪从屋顶上崩落到门外地上的声响。这响声很怪,彷佛是凶兆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