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每季他会带会计巴尼.克洛尼许一起去各分店巡一次,保罗最讨厌这个时候,因为他得让出他的前座,还有巴尼每个休息站都要停下来,不是买咖啡就是上厕所。巴尼也会大声放屁,而且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搞得我和保罗必须摇下车窗,把头伸出去透透气,就像一对狗儿要逃离难闻的高丽菜味一样。有时我爸会故意按下中控锁不让我们开窗,在我们快要窒息的时候还装没事,这是他会开的最大玩笑。

老爸似乎不知道他休假时要怎么跟我们相处。我们还小的时候他很疼我们,会把我们抱在他强壮的臂弯里轻轻摇着,不然就是一边哼着莫札特,一边让我们在他的膝盖上弹跳……我们还在学走路的时候,会牵着他像腊肠一样的手指上街,睡觉时他会和我们躺在一起,常在床上和我们一起睡着,直到妈来叫他。但我们大一点以后,他似乎就被我们搞得很绝望。他不了解我们怎么会那么迷恋电视和电玩,弄不懂我们四肢健全却这么懒惰,房间乱七八糟,床舖也不整理,我们比较长的头发和绢印T恤都让他很困惑。我们年纪愈大,他愈埋首他的工作,忙他的周末报告,还有他的烈酒。有时候我会这么想:生菲利浦是我妈为找回她的丈夫所做的最后努力。

店门外的绿色遮雨棚通常会有干掉的鸟粪和水渍,最近都被清干净了。为迎接秋天到来,橱窗里塞满了曲棍球、滑雪和滑雪板等相关用品;摆在角落的模特儿已经戴上守门员的保护罩,在日光灯不祥的光线照射下,看起来好像影片「十三号黑色星期五」系列里那个连续杀人魔杰森。如果要干连续杀人案,艾姆斯布鲁克会是个最完美的地点──我的意思是在最有可能的情况下,因为这些犯罪事件总是发生在景色优美的小镇,有干净的人行道和钟楼,杰森和佛莱迪就在这里屠杀那些性慾过旺的年轻人;中央街有鹅卵石铺成的人行道,上面设有长凳和喷泉,商店都有相称的遮雨棚,整个气氛也非常愉快整洁。

或许是因为我一直在想连续杀人犯的事,所以当霍利突然敲车窗时,我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或许也是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有点恐怖。他的长发用一条白色的耐吉运动头带绑在后面,头带上的价格标签还没拆下来,就在他的额头上飞来飞去,他嘴上叼着的菸头上还有好一寸的菸灰没掉。

「你吓到我了。」我说。

「我对人能产生那种效果。」

我笑了,倒不是因为有趣,只是为了表示礼貌。你不得不为霍利感到难过,但对他和对别人应该一视同仁,因为他只是有缺陷,不是白痴,他能像一只狗嗅出恐惧般地嗅出你的同情。

「你不是该在家里……胡伤?」

「服丧,希伯来文是息瓦(Shiva)。」

「湿婆神(Shiva)是印度教的神,有六只手,还是有四只手和两只脚,我不知道,可能是六个肢体。」

「在希伯来文里这个字也代表『七』。」

「六个肢体、七天……」他停顿了一会儿,思考这些在神学上可能有什么含义,但得不到结论,倒是决定现在是再哈口菸的好时候。

「嗯,你不是应该在那里吗?」

「是啊,确实如此。里面情况怎样?」我说。

「死气沉沉。」他耸耸肩说。「你要进来吗?」

「不用了,我只是过来这里一下,因为你妈认为你要搭便车回家。」

「她派你来?」

「她知道我要出门。」

他摇摇头,扮了个鬼脸。「我需要一个自己的地方,就像昨天那样。」

「那怎么不去?」

他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脑部受伤,有些事我没办法做。」

「像什么?」

「像是记得有什么我不能做的。」他开了乘客座的门,坐进车里。「你不可以在妈妈的车里抽菸。」他说,吐了一口烟圈。

「我没有,是你。」

「我有合理的推诿之词。」他把菸灰掸到脚踏垫上。「你以前和潘妮洛普.摩尔交往过,对吧?」

「潘妮.摩尔,是啊,我们是朋友。她怎么了?」

「她在溜冰场教溜冰。室内的那个,我们以前去那玩过曲棍球。」

「开尔顿。」

「对,我有时候还会去那里溜冰。」

「你曲棍球打得很好。」

「不对,你打得很好,我打得超好。」

「没想到她还住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她大脑没有受伤吗?」

「不是啦!霍利,天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现在车里都是烟雾,他躲在烟雾后偷笑,「我故意刺激你的啦,贾德。别那么严肃。」

「去你的。」

「我已经去的很好了,好兄弟。」

「哇,潘妮.摩尔。你怎么会想到她?」

「她在店里。」

「现在吗?」

「对啊,她礼拜一到礼拜五晚上在这里当收银员。你应该去里面打声招呼。」

「潘妮.摩尔。」我说。光听到名字就让我联想起她邪恶的笑容,还有她的吻的味道。潘妮和我还曾订下誓约,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我敢打赌,她一定很高兴见到你。」

「改天吧。」我说,然后发动车子。

「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只是当你的现在出现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动时,很难面对那些旧识。」

霍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点点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一些零钱掉了出来散落在椅子上,最后他掏出一条有点烂烂的大麻菸卷,用他快熄掉的香菸头点燃,他深深地吸一口、屏住呼吸,要我也哈一口。

「我不用,谢谢。」我说。

他耸耸肩,就这样让烟雾在他张开的嘴巴周围跳舞。他说:「帮我保持头脑清楚。有时候当我觉得快要发作时,这有点阻止的作用。」

「你妈不会闻到吗?」

「她能拿我怎么办,把我关起来吗?」

他的声音突然不寻常地充满挑衅意味,我觉得琳达要我来接他是他们母子间长期斗争下的一种突袭。

「你还好吗,霍利?」

「东西都膨胀起来了。」

他开始摇晃,挡住我的视线。

「我要开车了。」我说。

他耸耸肩,又吸了一大口。「我要再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