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星期日

三十二

★早上五点二十分

老爸弯下腰,用扳手修理我的木腿。我坐在椅子上,他跪在我前面,一边转动扳手,一边哼着赛门与葛芬柯的〈老魔之歌〉──我宁可是支铁槌,也不愿是根铁钉。没错,如果真的可以,我会这样选择。他的头发愈来愈稀疏,我可以从他银灰色鬈发的缝隙中看到他粉红色的头皮;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润滑油味,可以闻到他最喜爱的那件蓝色工作服上洗衣精的味道。扳手转动时会发出噪音,他转扳手时我可以看到他前臂上长长的肌肉在伸展。他一生都和工具为伍,它们也很自然地和他的双手结合成一体。

我低头看他,心知不能说他已经死了,如果我说了,他就会消失不见。我希望他抬头看看我,我想看看他的脸,但他很专心在弄我的腿,并没有抬头。「快好了,」他说,然后他放下扳手,双手抓住我的膝盖。「好了。」他说。他拉住义肢,结果义肢从我膝盖滑下,从中间断成两截,他双手各拿一半的义肢,然后我真的脚又出现了,完全没有毛发,还是粉红色的,但非常完整、未受任何损伤。接着他抬头起来看我,开心地对我笑,就像我小时候他对我笑那样,等我年纪较大后,他就没再那样笑过。一个温暖慈爱的笑容,让我们之间不断涌现的爱像电流却又清晰可见。

我醒过来又赶紧把眼睛闭上,试图摆脱地下室朦胧的沉默,想再去找他,这时我的睫毛已沾满泪水。地下室只剩一片漆黑及墙面后的中央空调悲伤规律的声音,在黑暗中诉说着它机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