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早上五点三十八分
我在屋子的最顶端,俯瞰绵延几哩的屋顶、石板瓦、水泥、铜、陶土,它们全都沉浸在粉红色的晨光中,艾姆斯布鲁克的太阳正要升起。那里有只鸟──也许是北美红雀,也许是知更鸟,我不知道,总之牠胸前的毛是红色的,在树梢上吱吱喳喳地叫着,那棵树不知道是榆树、橡树还是白蜡树。我自认以前都记得这些鸟和树的名字,但现在我却好像知道的不多。我不知道飞机怎么飞上天、造成闪电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放空股票,不知伊斯兰教的什叶派和逊尼派的差别在哪,我同样不清楚苏丹的达佛种族大屠杀到底是谁杀谁、美元为何一直跌、美国联盟为什么就是比国家联盟强得多;我不知道珍和我为什么到最后变成陌生人,我们怎么会让原本该令我们更亲密的事情将我们搞得渐行渐远。
我们原是两个算是聪明、相爱的人,在某一天,我们这种特质就变少了,或许我们就这样走到这一步,可能只是她先到那里,因为孩子走了对她的打击更大。有那么一会儿,有种感觉包围着我,那接近明白、甚至可能是接受的感觉,但那感觉没有沉淀下来,最终还是消散无踪。
我想到珍,想到潘妮。或许我能和潘妮抆出什么火花,但我还是会想到珍;我或许会想赢回珍,但我也会想到韦德,她也会。他会像个鬼,只要我们一靠近,他的影子就会挥之不去,那我该怎么办?
实在有太多事情我不知道。
昨晚那部电影的女主角跨越心里的疑云,看着那位牧羊犬训练师带着他受伤的女儿,心里只知道没有比跟他在一起更重要的事。但她不是真实的人,她是个有暴食症的女演员,去年被控酒驾,还和已婚的导演在一起,最后连导演的人生也弄得一团糟,两人最后还是分手,女演员的旧疾也在那时复发。这才是真实人生的爱情:混乱、堕落、完全不可靠。我喜欢潘妮,我还爱着珍;我恨珍,我离开潘妮那栋悲伤小公寓的速度不够快。我希望有个人能爱我、抚慰我、了解我,也让我能照顾她。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
我背后传来声音,温蒂也爬上屋顶来,一脸睡眼惺忪。
「哈罗。」
「早安。」
她站在我旁边,伸手到烟囱里摸了一下,手上就出现一包万宝路香菸和打火机。「要不要来一根?」
「不了,谢谢。」
「不介意我抽吧?」
我没回答,因为那也不重要。你不能让你的狗在人行道上拉屎,但把致癌物吹入别人的喉咙却是完全可接受的事。吸菸者把自己排除在社会公约之外。
温蒂点了菸,深深地吸一口,我都可以想像得到她的肺因为菸而膨胀变黑。「所以,巴利要离开道奇。」
「去哪?」
「加州、芝加哥、伦敦,哪里都可以。他的基金公司去年被次级房贷风暴搞得很惨,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整个次贷的问题是什么,但显然所有事情都得看这笔生意谈不谈得成。」
「你会担心吗?」
她耸耸肩。「那是巴利的事,这是他的工作。如果我担心,那就打败嫁给他的所有目的。」她再吸一口菸。「那么,你昨晚去和珍睡觉?」
「潘妮。」
「哦!真有你的。」
「我觉得我和新的人嘿咻的时候,没办法不一直去想我在和新的人做爱。」
温蒂耸耸肩。「你会克服这个障碍的。」
下面传来前门的关门声,过一会儿琳达走过前院。她在人行道上停下脚步,让早晨的微风亲吻她的脸颊,再走回她家。
「她来早了。」温蒂自言自语。
「她来晚了。」我说。
「哦。」温蒂说。「噢,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