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我知道你能上的都会不放过,实习生啦、业务员啦、赞助商啦,我还知道一个,就是赞助商的女儿,她那时候还不满十八岁呢,不是吗?我知道你不会和珍继续下去,因为你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帮别人养小孩。我知道你从接到电话那刻起就一直祈祷珍流产,现在你在算,看有什么方法能最快摆脱这些鸟事。我知道你希望在这一切表象之下,你真的是个正派的人,但你不是那么确定,不是吗?而不论真假,我可以跟你确认,在这一切表象之下,你一点也不正派,你只是一个空虚的灵魂,脑袋空空如也,所以你会继续打不用负责任的炮,说着低俗不入流的言论,直到很不可思议地,竟有比你更低级的人出现,然后你就这么年华老去、无人闻问,最后孤独终老。」

说我们现在已经是大家的目光焦点应该没错。少棒联盟球员的家长一脸惊恐,小朋友们则是掩不住的兴奋,因为竟然有大人可以在一个句子里加入这么多脏话,建筑工人则已经见怪不怪。

「你现在觉得舒服点了吗?」韦德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问。

「一点也没有。」

「那真糟糕。你讲得还满好的。」

「那我们不要讲话,行吧?我们做得到吗?」

「我没有策动什么,贾德。」韦德说。「我没有诱惑她、勾搭她或什么的。」

「我说不要讲话,但你现在正在讲。」

「她很寂寞、生气又迷惘,但那不是我害的,是你,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然后你趁虚而入。」

「没错,这点我承认。她那么美丽,而我是个正常男人。我越了界,但我主动找她上床的次数不会比她找我的多。一个巴掌拍不响啊,我的朋友,请相信我,最后事情演变成那样,不会有人比我更意外,所以你大可以继续恨我,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那样,但是她来找我的,贾德,不是我去找她。她来找我,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这才是你耿耿於怀的原因。」

「这并不会降低我诅咒你去死的愿望。」

「是喔,那你慢慢等吧。」

这一刻我决定要揍他。之前我已经攻击他两次,但没有一次打得很痛快。我需要直接和暴力近距离接触,需要直接硬碰硬。但从对话跳到暴力,就跟从调情马上变成接吻一样难。你必须超越一大步,摆脱你的禁忌,暴露出你原始的冲动。

结果我这么做──为了缩短我们的距离,我指着他说:「你懂个屁,笨蛋。」我的手指一直指到离他的眼睛只剩几寸远,一如预期,他把我的手指拨开,这是我的引爆器,但我已经用右手指着他,所以捶他的是我比较弱、比较不可靠的左手,他反射性地闪开,结果我的拳头只无力地扫过他可恶的肩膀,「混蛋!」他大叫,把我推到墙壁上,倒也没有回敬我,只是要让我离他远一点。但这时菲利浦终於出现,他只看到韦德推我,所以他一个箭步上前,使劲用他从电视武术比赛上学来的功夫,冷不防地给韦德一记饱拳,这一拳正中韦德的鼻梁,让他重重跌坐到地上,菲利浦一脚踩在他胸前,说:「你再叫我哥混蛋试看看。」

一名壮硕的保全人员现身,从菲利浦背后按住他的手臂,第二名保全人员走到我背后,紧紧抓住我的手。「咱们走。」他说,然后把我们赶到出口。

「我老婆还在里面。」

「我们到外面来处理。」

外面大雨滂沱,急诊室的玻璃窍维遮雨篷也噼啪作响。保全在一辆停着的救护车旁放开我们,他们低声迅速交谈几句之后,其中一人就走回急诊室,另一个理着超短平头、前臂大概有三十寸粗的黑人,转头过来面向我们。「那是那个广播主持人吗?」

「是他没错。」我说。

「你们谁揍他的?」

「没人揍他,他自己跌倒的。」菲利浦说。

那名保全大笑,伸出手说:「握个手吧,老兄,我最恨那种爱胡扯的鸟人。」

菲利浦耸耸肩,握了他的手。「如果你们没有阻止我,我可能真的踹了他的屁股。」

※※※

★下午五点二十分

菲利浦记不清楚停车的位置,所以我们在停车场找了老半天,被雨淋成两只落汤鸡。当他终於找到他的保时捷时,我发现离韦德那台银色玛莎拉蒂很近,他的车牌是特别挑过的,上面有他的节目名称。我什么话都来不及对菲利浦说,就已经爬上他的车顶,在上面跳上跳下,发疯似地对着大雨骂脏话。我跳上去然后重重地跪下来,感觉到下方的金属令我满意地凹陷下去,菲利浦打开他的行李厢,拿出一根拆卸轮胎的L型铁棒。「拿去,」他丢给我。「好好玩一玩。」

但我突然像拽了气的皮球般滑下挡风玻璃,坐在引擎盖上,菲利浦也过来,我们就安静地在那里坐了几秒钟,让大雨打在我们身上。

「我想念爸。」我说。

「我也是。」

「为什么他在世的时候我没这么想他?他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年,我只来看过他几次。有什么比陪老爸更重要?」

「他不希望我们在旁边,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他不希望我们记忆中的他是那个样子。」

「嗯,那时候我们或许应该站出来告诉他:『坚强点,老爸。』」

菲利浦认真地点头。「老爸一直比我们坚强多了。」

「我想也是。我们怎么会变得这么没用?」

「嘿,」菲利浦说。「我刚刚不是才用一拳就狠狠修理了韦德.包蓝格?」

「没错。」

「而且正中红心。」他摸摸他的手,微微皱了眉头。「我的指关节好像断了,你有没有断过?我应该回去医院照一下X光。」

「我听到小孩子的心跳声了。」

菲利浦看着我。「很棒,对吧?」

「是啊。」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说韦德希望小孩流掉,其实我觉得我也曾经动过这个念头。这实在太可怕了,婴儿还在子宫里成长,而要当人家爸爸的人竟然会希望他别出生?」

「真的很恐怖。」菲利浦说,也和我一样靠在挡风玻璃上。

「你认为老爸是个好爸爸吗?」

菲利浦想了一下。「我觉得他已经尽力了。他的思想很古板,我猜他不是很了解我们,也不是很欣赏我们,但我们自己也得照照镜子,对吧?」

「我自认可以当个很好的爸爸,真的。」

「我觉得你会很棒。」

雨水继续打在玛莎拉蒂闪闪发光的引擎盖上。「但我必须原谅她,不是吗?我必须学着与珍跟韦德在一起的事共处。我的意思是,为了孩子的关系。」

「我不懂教养小孩的事,但我猜要牺牲很多事情。」

我看着菲利浦,他用舌头在接雨滴。「你现在已经接近有智慧了。」

菲利浦咧嘴笑。「山中无老虎,猴子就称大王啦。」

我微笑,又躺回挡风玻璃上看着雨景。「我要当爸爸了。」我说。

「恭喜啊,老哥。」

「谢谢你。」

「你要回家了吗?」

「好啊。」

他拿回那根卸轮棒,当他从引擎盖滑下来时,故意手一挥把驾驶座前那面窗敲碎了,警报器马上响起,好像一阵道歉的呜咽声。菲利浦看着我说:「哇!」

「你白痴喔。」

「你刚刚才说我很有智慧。」

「我现在头脑比较清醒了。」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他给我看那根卸轮棒,问我:「路上要不要来一根?」

「我打算从这里开始宽恕,然后继续向前。」

「你会的,三十秒之内。」他丢给我那根铁棒,冰冷的金属在我手里彷佛有生命一般。我不应该在这里讲这些的,我应该爬下韦德的车,边走边聊,避开保全的视线,才能去确定珍没问题。我们要一起当爸妈,不论多痛快也不能出现那种青少年恶意搞破坏的行为。不过这时韦德应该进去了,或许已经可以站起来指挥一切,吸引那些医生的注意,询问所有该问的问题,而我是外来者,那个喜怒无常、被迫要克制和离开的生父。我现在了解情况会怎样:韦德在里面,我在外面淋雨,任何神奇的心跳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一直都是怪咖,众人私底下希望不要出现在派对上、让大家紧张兮兮的那种家伙,但此时此刻,这似乎比一般人该忍受的待遇还更不公平,如果我以后得一直此,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满心期待。我知道现在是关键的时刻,但从来没什么能阻挡得了我。

手里有根不错的卸轮棒,三十秒确实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