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傍晚六点十分
我们到家的时候,老妈和琳达在吵架。她们在厨房争论,但刻意把声音压低。我不太确定,但听起来像是琳达在哭泣,有拳头敲在柜台上的声音,一个橱柜的门砰一声关上。现在没有客人,是晚餐时间,但没有晚餐可吃,因为没有一个人敢进厨房。声音愈来愈大,而后就见琳达直接冲到门厅,走出前门,关门的力道让灯泡在灯座里晃了一阵子,一分钟后老妈出来了,故作镇定地坐回她的息瓦椅舒缓情绪,大家满怀期待看着她。「怎样?」她说。「我们吵了一架。」
「什么事啊?」
「不关你们的事。」她站起来,走向楼梯。「我有点头痛,我要去躺一下。」
「嘿,」温蒂大喊,她在楼梯口停下脚步。「不是说家人间不要有秘密吗?」
老妈点点头,手扶着栏杆,当她转过头来面对我们时,眼眶里含着泪水。「很久以前我们就不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
★晚上七点五十分
今晚似乎是情人翻脸的好日子。爱丽丝气保罗弄伤了肩膀,在楼上斥责他,但整个过程清清楚楚地透过婴儿监控器传送到楼下;在后面的小房间里,翠西为菲利浦和韦德打架的事发飙;我则自己一个人坐在厨房吃晚餐,听着两场类似的争执在房子的两边上演。单身就有这种好处。
在表象之下,其实爱丽丝气的是她到现在还是没怀孕,翠西则是气菲利浦和雀儿喜上床──他可能已经上了,就算还没,可能也会去,他铁定有在想这件事;翠西气自己让菲利浦愚弄她,气她自己不愿面对现实,气她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此时此地不适合处理这些问题,所以她们只好把气出在扭伤的肩膀和瘀青的指关节上。今晚纳柏尾不可能上演大和谐的戏码。
从另一方面来想,有新的食物上门了。照烧鸡卷、通心粉沙拉、鸡蛋沙拉,还有一大盘黑色和白色的饼干。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得这么好。温蒂的两个小儿子坐在我对面、厨房中岛的凳子上,他们刚洗完澡,穿着紧身睡衣,那些衣服像超人的戏服一样。他们的头发还没干,不过梳得整整齐齐,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很像在拍儿童洗发精或儿童用品的广告。温蒂一直要他们吃东西,但下午在游乐场吃的那些垃圾点心还在他们小小的胃里蠕动。我想到潘妮,心头一阵刺痛,那是表现得很差劲、伤害了她感觉。如果我想得到除了「我很抱歉」以外的话,我会打电话给她。
雨水不断拍打窗户,好像要钻进屋里来,从监控器可以听到爱丽丝对保罗吼叫:「这可能会变成永久性的伤害,只为了三振波纳.葛洛纳?」
「她如果把婴儿吵醒,我会去踢她的大屁股。」温蒂说。她在为老妈摆盘子。
「妈咪,你刚刚说了一个不好的字。」莱恩说。「我没有,亲爱的。」
「你说『屁股』。」
「那个字有另一个意思:驴子。」
「所以那不是不好的字喽?」
「如果小朋友说出来就是。」
「为什么?」
「我不知道,」温蒂有点火大了。「规定就是这样子,莱恩,你就认命吧。」
「我们来这里还不到一个礼拜,你就打了两次架!」翠西对菲利浦大喊。「显然这里不适合你。」
我们无法得知每段对话的另外半段是什么,因为以福克斯曼家典型的行为模式来说,保罗和菲利浦的反应一定是不太讲话,遭受攻击的时候,我们会退守到「咬紧牙关」的堡垒中。珍也很受不了我这点,她愈大声吼,我愈安静,有时甚至几个小时都不讲话。如果我喊回去,或许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或许回嘴是一种婚姻的外交手段,只是我一直没学到。
最后终於有人甩上小房间的门,结果厨房的灯开始闪烁,最后熄灭。菲利浦踩着沉重的脚步进来这个昏暗的房间,打开冰箱,拿出冰袋,在我对面坐下。他把冰袋压住肿起来的部位,表情有点痛苦。
「像你这种经常和别人打架的人,我以为会比较厉害。」温蒂说。
「我想我可能弄破什么了。」
「除了翠西的心以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