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学习内务很无聊,无非就是东西怎么摆,往哪儿放,作息时间、平时纪律什么的,白新羽又困又饿,几次打哈欠都不敢发出声音,他一直瞄着墙上那个粗糙的挂钟,渴望着赶紧到早饭时间。
讲了一个多小时,陈靖看看时间,“七点半了,我现在带你们去吃早餐,回来教你们叠被子,走吧。”
白新羽听着要吃饭了,险些喜极而泣,第一个往宿舍外面冲。
陈靖大喊一声,“给我回来!”
白新羽身子一僵,退了回来。
“列队!稍息,立正。”陈靖警告地指了指白新羽,然后带着二十几人有序地走出了宿舍。
到了食堂,其他班的新兵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这个营区有200多人,食堂特别大,白新羽老远就闻着食堂里散发出来的阵阵香味儿了。
进了食堂,才彻底解散,新兵们排着队去打饭,今天吃包子,一人一大碗玉米粥,三碟咸菜,包子爱拿几个拿几个,白新羽早已经饿得眼睛发蓝,一口气拿了4个包子,闷头找了个空位坐下,捧起大碗就喝了口粥,结果那粥滚烫,他刚送进嘴里,就给吐了出来,甚至舌头直呵气。
一只手一下子卡住了他的下巴,揶揄地声音响起,“八百年没吃饭啊,急什么。”
白新羽一把抓住俞风城的手腕,想骂他两句,结果舌头烫麻了,说不出话来。
俞风城坐在了白新羽对面儿,一脸真诚地说:“我关心一下战友,你瞪我干嘛。我看看,好像起泡了?”
白新羽大着舌头说:“放开。”
俞风城凑近他一点儿,用很低的音量说:“用不用帮你吹吹?”
白新羽脸憋得通红,用力推开他的手,赶紧看了看周围,他选得这桌旁边人少,好险没被人听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有完没完?”
俞风城耸耸肩,“义务兵最少两年,今天才第二天,你说呢。”
白新羽怒道:“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跟你去一个连队的。”
俞风城乐了,“那是,就你这样的,9成可能是分到炊事班。”
白新羽愣了愣,心里有点儿慌,“不、不可能。”这煞星不会说真的吧,他怎么会去炊事班,不可能,这王八蛋又吓唬他。
俞风城夹起块儿萝卜咸菜,扔进了嘴里,笑着说:“炊事班也没什么不好,以后再也饿不着了。”
白新羽瞪他瞪得眼睛都要抽筋了,他抓起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那包子皮薄大馅儿,里面有猪肉、白菜和东北那种粗粉条,蘸上点儿陈醋,一嘴下去,又油又鲜,别提多好吃了,白新羽强迫自己忘了俞煞星就坐自己对面儿,一心投入到吃饭中去。
钱亮和冯东元端着盘子坐到了他们旁边,白新羽啃包子的间隙看了一眼钱亮,立马吓呆了,钱亮端着个脸盆过来了,白花花的包子小山一样堆了起来。
白新羽叫道:“钱亮,你拿这么多干嘛?”
钱亮理所当然地说:“吃啊。”说完拿起一个包子,成年人巴掌大的包子他三口就造完了,一边嚼一边说:“我饭量大。”
钱亮是那种精瘦型的身材,但他用行动彻底贯彻了“饭量大”这三个字,只见他拿着包子左右开弓,不一会儿就把“山尖”给平了。
冯东元把粥推到他面前,“钱亮,你慢点吃,别噎着。”
旁边一桌子都是维族新兵,吃得是穆斯林食品,看钱亮这么能吃,都看啥了。
有这么一个人在,周围的人吃饭也特别香,白新羽大口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儿,许闯突然进来了,他拍了拍门板,“大家歇会儿。”
食堂里两百多号人都停下看着他。
许闯道:“我有事儿来晚了,咱们这儿吃饭有个传统啊,跟大家分享一下。”他咳嗽了一声,“跟着我念,锄禾日当午——”
众人愣了两秒,食堂里响起层次不齐的声音。
许闯一拍手,“停下!大声地、整齐地念,1、2、3,锄禾——”
肚子里有货的这群新兵们,中气十足地喊了起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好!以后每次开饭前,给我集体背诵一遍,这首诗就是告诉我们,不许浪费粮食,不许浪费炊事班兄弟们的劳动成果,吃多少拿多少,要是让我发现谁浪费,严惩!行了,吃吧!”
白新羽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那种饿得心慌得感觉才过去,速度也放慢了下来,他刚打算喝口粥顺顺气,突然,他感觉小腿被两条腿缠住了。他抬头一看,只见俞煞星张嘴咬了一大口包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眼中闪动着戏谑地光芒。
白新羽想把腿抽回来,却被俞风城用力绞着,动弹不得。周围的新兵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都没注意他们桌子底下的异动,但是他已经心虚得脸发烫了。这个俞风城绝对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
白新羽怒目而视,最后忍无可忍,使劲往后退去,想一下子站起来,结果他起身的瞬间,俞风城突然松开了钳制,害得他重心不稳,膝盖一下子顶到了托盘,人跟着凳子往后仰去的同时,半碗粥和几样咸菜也全都扣到了他身上。
砰地一声巨响,整个食堂的人都朝他看来,白新羽呆愣地坐在地上,看着身上淅淅沥沥的粥和酱油,不知所措。
俞风城看着白新羽狼狈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快感,他低下头忍笑,肩膀不停耸动着。
钱亮和冯东元马上过来扶他,“哎,你怎么搞的,好好地坐凳子都能摔。”
白新羽指着俞风城,手直哆嗦,“你……你……”他气得眼睛通红。
俞风城无辜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冯东元看了俞风城一眼,眼里有几分责怪,虽然他什么都没看着,不过白新羽摔了,他觉得多半是俞风城踹的,他把白新羽扶了起来,“回宿舍吧,换套衣服。”
俞风城支着下巴,看着冯东元架在白新羽胳膊和腰上的手,微微眯起了眼睛。
除了钱亮和冯东元,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有些还窃笑不止,白新羽人缘确实不好,在火车上就够招人烦了,第一天训练还冲到,虽然这些新兵蛋子也不是坏人,但是对於白新羽这种不着调的人,他们心里多少是有些瞧不起的。
白新羽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受过气,就算有人惹着他了,也有他哥给他出头,来到部队后,他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身边没有父母,没有他哥,没有能给他撑腰的狐朋狗友,面对凶得吓人的教官,狠辣的班长,还有这个以戏弄他为乐的煞星,他感到孤立无援。他知道很多新兵也不喜欢他,他在这里就像个多余的,他不属於这里,这里也不欢迎他。
来到这个地方是个彻头彻尾地错误,他好想回家。
陈靖走了过来,看了看白新羽,“吃饱没有”
白新羽点点头。
“你们俩陪他回去换衣服去。”
白新羽摇摇头,推开冯东元和钱亮,低声道:“我自己回去。”说完低着头,快速离开了食堂,往宿舍跑去。
他一路上就感觉自己肚子的地方湿乎乎热腾腾的,衣襟还不断往下滴着汤汤水水,他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心里的委屈已然泛滥。
回到宿舍后,他拿上一套衣服去了公共洗漱间,先脱下脏衣服,拿湿毛巾抆肚皮和大腿,正抆着呢,洗漱间的门被推开了。
白新羽回头一看,俞风城双手插兜,斜靠在门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白新羽猛地抱住了胸口,他现在全身上下就一条可怜兮兮的内裤,可这样能遮住什么呀,白新羽在那种眼神的鄙视下,一阵头皮发麻,他颤声道:“你、你想干嘛。”旧恨添新仇,白新羽现在看到俞风城,分外眼红。
俞风城笑道:“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啊。”他说话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白新羽身上逡巡,从那兔子一般红的眼睛,看到他细长的脖子,然后是疏於锻炼、有些苍白的上身,接着是灰色的、一拽就能掉下来的三角裤,最后是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他“啧啧”两声,“身材还可以,就是肚子上有点儿肉,得练练。”
白新羽被俞风城看得毛骨悚然,他一把抓过干净的衣服,抱在怀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耍流氓,我……”
“你怎么样?”俞风城薄削的唇勾起一抹淡笑,他踏进洗漱间,轻巧地带上了门。
白新羽大叫一声,“你别过来,妈的,你敢过来,我就豁出去不要脸了,我就叫强-奸,叫非礼!”
俞风城“哦”了一声,“叫吧,我听着。”
白新羽浑身直哆嗦,他对俞煞星是又恨又怕,那种无法抵抗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俞风城一个跨步蹿到了白新羽面前,在白新羽张嘴想叫的同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大手钳住了白新羽的腰,把他固定在自己身体和洗脸台之间,动弹不得。
白新羽瞪大眼睛,挥拳就想打他,俞风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按到了洗脸台上,轻笑道:“你现在可以叫了。”
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喊不出口,他向来不介意自己的风流事被人知道,那对男人来说,是一种财富和魅力的象征,可是当物件变成另外一个男人,那性质就他妈彻底不一样了!白新羽狠声道:“你这个变态走后门儿的,我跟你没完。”
俞风城点点头,“是没完啊。你看你,说了要叫又不叫,害得我现在特别好奇,你在床上是怎么叫的?”
白新羽脸憋得通红,“去死吧你。”
“好想听听啊。”俞风城轻叹了一声,手顺着白新羽的脊椎一路往下滑,最终滑到了他的内裤边缘,一根修长的手指,逗弄般伸进了内裤里,在他细嫩的臀-肉上轻轻搔-弄。
白新羽浑身泛起一阵战栗。这么多年来,他跟各种不同风情的美女调-情过,也被色-诱过,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般,让他身体颤抖,心脏好像疯了一样狂跳,他想破口大駡,可是从小欺软怕硬的经验告诉他,现在逞强只是自讨苦吃,为了自己的“贞洁”,他硬着头皮说:“大哥,你别、别开玩笑了行吗,我到底哪儿招你惹你了,你放过我吧。”
俞风城舔了舔嘴唇,眼中闪动着满满地戏弄,他邪笑道:“可能是你的屁股招我了吧。”说着手下一用力,白新羽的内裤被一下子拽了下来。
第八章
白新羽大叫一声,“我靠,你你你你他妈放开我!”他手忙脚乱地一边拽着内裤,一边去推俞风城,结果两边儿都不着力,眼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白小弟暴露在了空气中,他快吓哭了。
俞风城瞄了白小弟一眼,低笑道:“没什么精神啊,要不要我帮帮你?”
白新羽沙哑道:“你他妈变态,神经病,脑子有问题,你再敢碰我我哥……”
俞风城突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原本带着戏弄的表情一变,目露凶光,寒声道:“受欺负了只知道找你哥,你几岁了?嗯?”
白新羽被他的突然变脸吓到了,惊恐地看着他。
俞风城贴近他耳边,沉声道:“指导员办公室的楼下,有公共电话,打电话给你那救世主表哥,让他把你弄回去,部队不是让你这种窝囊废混日子的地方,有多远,滚多远,别留在这里拖后腿。”
白新羽脸涨得通红,因为俞风城故意用虎口处压着他的动脉,虽然力道还不至於让他窒息,但已然是呼吸困难,他虽然认识俞风城才几天,可是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已经一步步深入心底,尤其是现在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腿都软了。
俞风城放开了白新羽,鄙夷的目光把他从头打量到尾,将他那副瑟瑟发抖的怂样尽收眼底,俞风城指了指他,“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滚回去。”说完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敞开的门灌进来一股风,把白新羽吹得一哆嗦,他吸了吸鼻子,赶紧套上衣服,一边抹眼泪一边往指导员办公室跑去。
比起随便调戏他的俞风城,毫不掩饰地流露对他的厌恶的俞风城,还要更可怕,他是窝囊废又怎么样,在他妈眼里他还是宝贝呢,这个鬼地方又不是他想来的,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白新羽果然在传达室里找到了几部电话,但是很多刚吃过饭的新兵已经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五部电话后面都排起了至少三米的长队,白新羽憋了一肚子委屈想跟他哥或者他妈哭诉,看到这让人无力的长队,顿时提不起劲儿来了。
照这架势一个小时也未必能排到,他犹豫再三,还是扭头回宿舍了,打算等人少点儿再来,主要是听到他妈的声音,他一定会哭的,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哭。
颓丧地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回来了,他一进屋,原来大声聊天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白新羽低着头走回自己的床位,谁也没看,一头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脑袋,“起来,一个小时前我刚说过,宿舍纪律之一,除了午休和晚上睡觉,其他时间不准卧床。”
白新羽闷声道:“我不守纪律,你把我开除吧。”
陈靖沉默了两秒,拽着白新羽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站直了。”
白新羽很抗拒地低着头。
陈靖抬高音量,“站直了!”
白新羽想起早上的“拉筋运动”,还是有点儿害怕,挺直了腰。他一抬头,见俞风城就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手里拿着本儿书,眼睛却盯着他,目光中依然充满讽刺的味道。
陈靖看着他,“你想回家?”
白新羽点点头。
“这里谁不想回家?巴图尔的家是离营区最近的,220公里,最近的公路离他家也有80公里,那80公里的土路,你知道要走多久吗?一整天。他家没有电话,你们有条件的能打电话给家里人,他能吗?除非是紧急情况,部队不会特别派车送他回家,哪怕是逢年过节,这220公里在城市里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离得这么近,他却两三年都回不了家,听不到家里人的声音,你问问他想不想回家。”
巴图尔抓了抓头发,长睫毛扑闪扑闪的,眼圈有点儿发红。
白新羽不明白班长说这个干吗,但他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白新羽,你16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你比巴图尔大了6岁,我看过你们所有人的资料,你是这个班年纪最大的,你这虚长的6岁,就是让你起了次早、跑了次步、受了次委屈,就哭着喊着要回家的?”
白新羽这个人,按他自己亲爹的话,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絝子弟,他对自己也一直是个得过且过的态度,反正家里不愁钱花,他每天吃喝玩乐、享受人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反而觉得那一切都是他应得的,谁叫他投胎投得好呢。虽然他爸妈、他哥经常骂他,可他早就锻炼出了一身铜墙铁壁,难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该怎样还怎样,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没什么羞耻心了,并且为此沾沾自喜,可是这个比他还小了一岁的冷面班长的一席话,让他臊得脸发烫。宿舍里那些注视着他的视线,让他背后直冒冷汗。
陈靖推了推眼镜,“我也想回家,我想回家的时候,我爹妈问起我在部队做了什么,我能数出一二三来,而不是耍赖让人把我‘开除’!”
白新羽抿着嘴,一言不发,他又羞恼、又不服气,心里对陈靖这么不给他面子充满了怨愤。他今天究竟是到了什么霉,这是他进入部队的正式第一天,就先是被俞风城泼了一身粥,又被威胁,然后回到宿舍被班长一通批评,这个地方根本就是和他八字不合!反冲!他再在这里呆下去,得去半条命。
陈靖看着白新羽明显还是忿忿不平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你好好反省一下吧。大家列队站好,我现在教大家叠被子。”
白新羽情绪低落,一上午的时间都浑浑噩噩的,也没怎么认真听,他不断地想着自己的悲惨身世,担忧着接下来的生活要怎么过。
陈靖教完之后,让大家分组练习。
钱亮和冯东元赶紧凑到白新羽身边,钱亮推了推低垂着脑袋的白新羽,“哎,你没事儿吧?”
白新羽摇摇头,谁也不想搭理。
冯东元低声道:“你别难过了,班长也是为你好,其实……其实班长说得也没错,你如果太娇气,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白新羽抬起头,怒道:“你也嫌我娇气!”他本来以为只有钱亮和冯东元没有瞧不起他,可谁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的。
冯东元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我只是……我希望大家都好,你如果特别讨厌这里,哪还怎么过日子啊,还不如改变一下心态。”
白新羽冷哼道:“除非中了邪,否则我不可能喜欢这个鬼地方。”
钱亮皱起眉,“既来之则安之你懂不懂啊,你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没人帮得了你。”
白新羽忿忿地低下头,用力抖着被子,就跟那被子和他有仇似得。他一打眼,看到俞风城就在他隔壁床位,俐落地叠着被子,心里那恨意真是翻搅倒海,他觉得自己这么倒楣,有一大半儿是这个煞星闹的。
俞风城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灼热的视线,猛地回过了头来。
白新羽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他害怕这个煞星,没治了。
俞风城勾唇一笑,“看什么呢?”
白新羽假装没听见,低头叠被子。
“错了。”俞风城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没看示范是吗?”
白新羽咬牙道:“不用你管。”
俞风城压低声音道:“可惜啊,你要是一直赖着不走,我‘管’你的机会多了去了。”
白新羽身体抖了抖,欲哭无泪。
俞风城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热情地说:“别急啊,我教你叠。”
第九章
被逼着学了两个小时,白新羽总算是完成了一件以前从未来没干过的事儿……叠被,让他更无法理解的是,叠被这种事,还要搞竞赛。一想到每天天没亮就起床,还要花时间叠被,他就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俞风城似乎把早上在洗漱间威胁他的事儿忘了,装着友好同窗的模样,教他叠被、铺床,冯东元和钱亮以为他们俩没事儿了,都挺高兴的。俩人单纯的以为,年轻人之间都是来得快去得快的,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内务整理学习完后,陈靖让大伙休息一个小时,眼看要吃午饭了,想到吃完午饭,可以躺床上休息一会儿,白新羽眼巴巴地指望着钟表走快点儿。他觉得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居然还是早上。
休息的时候,白新羽再次去了传达室,想打电话,因为是正式入伍第一天,急着报平安的新兵太多了,白新羽到哪儿一看,奶奶的,还是三、四米的长队,跟他一起来的钱亮抱怨了半天,冯东元安慰他们,“昨天你们休息的时候我就来打电话了,那时候人少,你们别急,明天就没这么多人了。”
钱亮道:“走走走,找地儿抽烟去。”
白新羽来了点儿精神,“走,抽一根儿去。”
冯东元笑道:“你们还抽烟啊,我不会。”
“教你嘛。”
冯东元摇了摇头,“我不学,吸烟有害健康。”
俩人把他拽到了一个凉亭里,白新羽掏出烟递给钱亮一根儿,钱亮眼睛一亮,“哇,没见过啊,英文的,是不是特贵啊。”
“不是英文,德国的牌子。”白新羽有些得意地说。
“我得试试。”钱亮点着火,小心地吸了一口,做了个享受的表情,“嗯,好烟。”
冯东元噗嗤一笑,“这东西有什么好。”
白新羽递给他一根儿,“真不要啊。”
冯东元摇头。
钱亮说:“东元,你这人一看就特老实,你是不是也是那什么……三好学生啊。”
冯东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我还是班长,学生会主席。”
“真的啊,那你成绩很好吧。”
冯东元神色有些黯然,“还不错,不过高考没考好,如果考进全校前三名,就能免学费,我就差几分。”
白新羽天生缺弦,不懂冯东元的忧伤,满不在乎地说:“大学没劲透了,上不上的吧。”他对於大学的记忆,就是在国外的时候泡洋妞,喝洋酒,彻夜飙车,他至今连那个大学有几个门都不知道,就被劝退了。
钱亮推了他一下,白新羽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冯东元叹了口气,“部队也好,以后还能发工资。”
“哦?还有工资啊。”
“看情况,如果能升士官就有,我在部队花不了什么钱,还能给家寄点,我妹妹还要上学……”冯东元自言自语地盘算着。
白新羽终於意识到点儿什么了,有些天真地问:“你家很穷吗?”
钱亮看不下去了,拼命给他使眼色,“新羽。”
冯东元笑了笑,“没事儿,也不丢人,我家情况是不好。”
白新羽想也没想就说:“我给你钱吧,你需要多少?反正我暂时也花不着。”
冯东元愣了愣,“不、不用,吃穿够的。”
白新羽大大咧咧地说:“哎呀,你妹妹不是要上学吗?说吧,要多少,不用你还。”
冯东元脸有些发红,“真的不用。”
“你客气什么,说了不用你还就不用你还。”白新羽想法很简单,这个冯东元对他不错,他也应该对人家好一点儿。
冯东元腾地站了起来,“真的不用了,你们抽吧,我先走了。”说完扭身就走了。
“哎……”白新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真是……”
钱亮叹了口气,皱眉看着他。
白新羽不明所以,“怎么了?你瞪我干嘛?”
“我说你……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白新羽瞪大眼睛,他被骂得莫名其妙,“干嘛呀,一个个的。”
钱亮把烟掐了,“谁都知道你家有钱,你脑门子上就写着呢,可你用不着到处显摆吧,冯东元那么老实,你不能这么伤人自尊啊。”
白新羽愣住了,他反应过劲儿来,怒道:“谁显摆了!我好心好意想帮他,穷得没钱交学费还要什么自尊啊,能不能成熟点儿啊。”
钱亮气得拿手指指了他几秒,然后泄气地垂下手,转身也走了。
白新羽怔愣地被抛弃在凉亭里,半天没动弹。他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本来是一片好意,结果还得罪人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部队里的人,是不是都跟俞风城一样不正常?他气哼哼地一根儿接着一根儿抽烟,憋了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这就是他当兵的第一天?全世界都跟他过不去,可真是精彩的第一……啊呸,半天还没过呢!
白新羽突然想起来,休息时间就一个小时,接下来还得列队去吃午饭呢,吃个饭都他妈得排队、念诗,什么鬼地方!
回到宿舍一看,人都到齐了,他好险没冲到。他故意站到冯东元旁边,有些心虚地看了冯东元一眼。
冯东元朝他淡淡一笑,就转过头去了,白新羽心里那个郁闷。
他们列队往食堂走去,打好饭后,照例背起了锄禾,背完之后才开始吃饭。
白新羽这次特意等俞风城坐下之后,挑了个离他老远的桌子。可是这样也就跟他们班所有人都分开了,白新羽吃了几口饭,偷偷瞄着俞风城那桌,钱亮和冯东元也在,一桌人有说有笑的,他心里不太是滋味儿。这个俞煞星对其他人都挺正常的,唯独跟他好像有仇似的,凭什么呀。
白新羽越吃越不爽,周围连个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滋味儿实在有一点孤单。人是群居动物,受不了一个人,尤其白新羽这样从小不独立、依赖性强的人,更是不能忍受被孤立。他有点想念钱亮和冯东元了,他一边吃,一边反省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话了。
可他明明是好心啊……
匆匆吃完饭,白新羽一个人回了宿舍,把自己甩在床上,闭着眼睛,幻想着自己是在家,可身下那硬邦邦的木板一再提醒着他的处境。
宿舍的人陆续回来了,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好像每个人都对入伍的第一天感到新奇有趣。
白新羽听到旁边床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俞风城回来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赶紧转过了身去,拿后背对着俞风城。
俞风城不客气地爬了过来,膝盖压在他身旁,“喂,起来。”
白新羽拿辈子盖住脑袋,试图逃避现实。
俞风城推开被子,把他的脸拧了过来,邪笑道:“想憋死自己啊。”
白新羽戒备地说:“你要干嘛?”
俞风城指指他,“你是没发现自己睡的是谁的床吗?”
白新羽愣了愣,一下坐了起来,所有床铺都长一个样,他一时还真没注意,凭感觉就躺下了,他从墙头开始数,应该是倒数第五个是……妈的,他睡得是俞煞星的床!
他腾地就要起身,俞风城却按住他的肩膀,指指床铺,“你午休连鞋都不脱,把我床单都弄脏了,你想就这么走了?”
旁边一个新兵嗤笑道:“你这什么眼神儿啊,床都能弄错。”
俞风城低声在白新羽耳边说:“你这么迫不及待往我床上送,是不是暗示我什么啊。”
白新羽急道:“放屁,我真没注意,你可别、别瞎想啊。”
俞风城低笑道:“我瞎想什么?”
白新羽真想扇自己两耳光,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智商感到生气,明明应该躲着避着,结果他自己送上门儿找虐,他怎么这么傻逼呢!
白新羽拍了拍被自己鞋底蹭脏的地方,其实上面也没多少灰,可俞风城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要不……我把我的床单给你吧。”
俞风城挑眉,“谁要你的床单。”
白新羽哭丧着脸,“你想怎么样啊。”
俞风城笑道:“你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那句“吃了你”,怎么听都充满了挑逗的味道,白新羽脸都绿了。
俞风城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孝敬我根儿烟就行了,走。”说完不由分说地把白新羽拖走了。
俞风城把人拉到了营区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白新羽一看这儿没什么人,撒丫子就想跑,结果被俞风城死死拽着,
“你老实点儿,难道我会在这里强-奸你?”
白新羽颤巍巍地看着他,心想那可说不准。
俞风城伸手,“烟。”
白新羽把兜里的烟递给了他。
俞风城看了看,随手扔垃圾桶里去了。
“哎,你干什么呀!”好烟他就带了一条,部队的小卖部肯定没什么好东西,他还想省着抽呢!
俞风城拍了拍手,“你储物柜的烟,也全归我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抽烟,被我发现就揍你,听懂了没有?”
“你凭什么呀!我抽烟你也管!又不犯法。”
俞风城理所当然地说:“我不喜欢我的人身上有烟味儿,你自觉点儿。”
白新羽脸哗地红了,“谁谁谁……谁他妈是你的人。”他气得都结巴了。
俞风城捏了捏他的下巴,“快了。我说过了,你要是就这么懒着不走,我早晚会把你操晕过去,我说到做到。”
白新羽特委屈,“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儿?我比谁都想走,我走得了吗?我哥不管我了……”他说到伤心处,声音有些哽咽。
俞风城拍了拍他的脸蛋,笑道:“那可就没办法了。把烟戒了,听懂了?”
白新羽忿忿不平地看着他。
俞风城以命令地口吻道:“听懂没有。”
白新羽憋屈地点了点头。
第十章
下午,陈靖带着他们学习军营条例,宿舍里二十几个人,一排排地坐在小马紮上,还要记笔记。白新羽根本听不进去,就在笔记本上心不在焉地乱涂乱画。
陈靖拍了拍,眼睛瞄着白新羽,“别怪我事先没说啊,这些条例是要考试的,叠被子也要搞竞赛,垫底的人要帮得高分的人做一个月的值日。以后你们在部队里学的所有知识,无论文武,都会定期考核,往小了说,那些考核的成绩关乎你们的未来,往大了说,真有一天上战场了,学得好的肯定比学得次的多一份生存几率。”
一个外号叫“大熊”的膀大腰圆的新兵举起手,“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