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廿七满是血的手打了个岔,差点儿把要问的事情给忘了。
「没……」那熊孩子讪讪道,「刚才站在船舷边,冷不丁看船下有一团黑的抆过去,想成头发了。不过应该只是水草,若真是头发,那人也该浮在江面上,不该这么半深不浅地缀着。」
薛闲道:「这你都知道,你见过?」
「见过。」陆廿七道,「住在江边的怎么能没见过这些东西,江上还有专门的捞屍人呢。今年捞上来的格外多,光是秋冬天,我就见过不下五回。」
江世宁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快要晕船了。
江上雪雾很浓,浩浩荡荡白千里,一眼望不到头。
但是那个馒头包似的坟头岛倒是在雾里渐渐明晰起来,越来越大。
玄悯站在船头,依旧一手拈着芦苇杆把控着方向,薛闲则支着下巴,目光在滚着雾气的江面上乱瞄,有些心神不定。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那宝贝金珠自从落进了秃驴的暗袋,就活泛起来了。尽管他依然无法明确地感受到金珠和自己的联系,但总有些若有似无的感觉缭绕着。
就好似有人要拍你一下,在他手指尖离你只有寸许时,你便能觉察到一些异样,尽管那异样微弱得近乎不存在。
对於如此影响,他并不排斥。
这秃驴若是真有能耐让他提前建立和原身之间的联系,他能谢谢这秃驴祖宗八辈,诚心诚意。
只是怎么才能让这过程再快一些呢?
薛闲有些犯愁,原本没有指望也就罢了,这会儿有了些希望,他便突然变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毕竟这纸皮身体着实脆弱了一些,说撕就能撕,有损尊严脸面以及他不凡的气度。
这孽障思索片刻,倏然缩回了暗袋。他在袋子里不安分地蠕动了一会儿,将自己挪蹭到袋底的金珠边,而后张开身体将金珠包了起来。
这白麻僧衣毕竟有些单薄,暗袋里层更是直接贴着玄悯的腰腹。这孽障在里头动来动去,他自然也能感觉得到。
他拨转了一下芦苇杆,皱眉问道:「你这孽障怎么总也学不会安分些,在折腾什么?」
薛闲的声音闷在布料下,有些瓮声瓮气:「摇你的船,管我作甚?我孵着蛋呢,别跟我说话,烦人。」
玄悯:「……」
好在他自己大约也觉得有些丢人,声音很低,除了玄悯也没旁人听见,否则江世宁铁定是要上嘴损两句的。
玄悯被他那句「孵蛋」震了一下,以至於有那么一瞬没注意江面。
在他分神的那片刻工夫里,又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船下划过……更确切而言,是船从那团黑色的东西上头划过。
趴在船舷边的陆廿七倒是扫到了一眼,由於速度过快,那黑色一晃而过,他也没看太明白。乍一眼看上去依然像头发,只是没看到白花花的脸,也没有横陈的身子。所以陆廿七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稍微放了点儿心。
没多久,船头「咯噔」一声磕上了泥石,停了下来。
「到了。」船刚一停稳,陆廿七就连爬带跑地上了岸。他指着不远处的另一片黑影道:「看见那个没,那就是刘老头的船,载陆十九来的就是他。」
这坟头岛上野林森森,被雪雾笼了头,一眼望过去,棕黑色枝干影影幢幢,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玄悯两脚踏上这座坟头岛时,野树林似是有感应般起了一阵风。
叮叮当当——
他腰间挂着的铜钱串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了两声磕碰出来的轻响。
「什么情况?」薛闲探头出来换了个气,「你刚才说什么呢?怎么嗡嗡嗡的听不清。」
「我不曾说话,你听见了什么?」玄悯皱眉看他,这孽障天生敏锐,总能凭直觉最先感受到一些异样。
薛闲奇道:「就在你上岸的时候啊,我正孵着我那金珠呢,就听见你突然念了一串古里古怪的话,跟经文似的,听不明白。你确定没开口?那我听见的是什么,确实像你的声音啊——」
他说了一半,略微顿了顿,又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就是听起来有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