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了一跳,薛闲差点儿下意识要招风将那玩意儿扇出去,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鸟。
这间屋子占了两层,所以顶显得很高,即便扑进来一只鸟,一时也撞不到众人身上。
「这是先前林子里的那只?」石头张一看见黑鸟,便想起了先前差点儿将他们引走的那只。
薛闲目力超乎寻常,在那鸟飞扑的过程中便借着油灯看清了它的模样,点头道:「不错,确实是那只,它怎的进来了?」
他这话音刚落,黑鸟的举动便再度惊着了这屋内的人。
就见它贴着高高的房顶盘旋了两圈,似乎在找寻某个人。很快它便寻到了目标,俯冲下来又扑扇着双翅放缓了速度,最终停在了玄悯的肩膀上,用长着细细绒羽的脸蹭了蹭玄悯的脸,「嘤」地叫了一声。
石头张目瞪口呆。
陆廿七却冷不丁道:「乌鸦不是这么叫的吧……」
「……」薛闲大约是最无言以对的那个。
什么叫啪啪啪打脸,这就是了。刚说「喊一声看有没有应答」,这傻鸟就来应答了。答就答吧,声音还这么一言难尽,叫便叫吧,还非得蹭着那秃驴的脸,冲过来落在秃驴肩膀上时,还扑了薛闲一嘴的毛,真是……
什么玩意!
玄悯也对此黑鸟的举动十分意外,只是当这黑鸟规规矩矩落在他肩上时,他正打算朝书柜迈的脚便停在了原地。
即便不翻书册他也知道答案了——禽鸟多数天性敏感,不会有哪只鸟会这样堂而皇之地落在陌生人肩上,还去蹭人的脸。
「这、这是怎么回事?」石头张已然一头雾水,弄不明白这事态发展了。
薛闲面无表情地瞥了那傻鸟一眼,冷哼一声:「还用说么?显而易见,这鸟认得这秃驴。」
「所以……」石头张喃喃道。
「所以这屋子很可能是和尚的。」陆廿七冷静地补了一句。
陆廿七他们没看到玄悯拿着的书册,若是看到了,连「很可能」这三个字都不会加上。
「这就是你的屋子。」薛闲看着玄悯的眼睛道。
玄悯扫了眼肩头的黑鸟,不得不说,他向来不喜人或物贴得太近,可这黑鸟凑过来蹭他时,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且并未心生厌恶,所以他在心里也有了定论:这屋子恐怕确实是自己的。
薛闲盯着玄悯的眸子,玄悯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毫无躲藏地「嗯」了一声,只是应答完之后,他却不曾将目光挪开,而是依然静静地看着薛闲。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目光在屋内灯影映衬下有种沉厚之感,甚至让薛闲觉得,玄悯有些在意他的反应……
薛闲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硬邦邦地道:「这可真是一只傻鸟。」
那黑鸟张着翅膀叫了一声,探头就要去啄他。
「还听得懂人话,看来真是个成精的。」薛闲不满道,「你对着这秃驴叫起来就是嘤嘤卖乖,对着我怎就叫得这样粗?嗯?我看你这一身油光水滑的毛大约都不想要了!」
这孽障活了不知几百年了,还爱跟鸟一般见识,也是能耐。就见他这么说着,还当真抬了手要去薅秃黑鸟的尾巴毛。
黑鸟斗不过他,粗粗叫了几声,炸着翅膀换到玄悯另一侧肩上。这样一来,两人之间便没了间隔。
薛闲收了笑,看了玄悯一眼,淡淡道:「屋子是你的便是吧,你不是抽我筋骨的人,这点我确信。不过你和那人之间兴许也有关联。我希望你们是对头,而不是……一伙的。」
说这话时薛闲面无表情,玄悯也异常沉肃。以至於墙角的石头张大气不敢喘,就连一贯不顾旁人的陆廿七都觉得这气氛叫人不那么自在。
薛闲盯着玄悯的眼睛,没错过他眼里任何一丝情绪,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在他说最后一句时,玄悯的神色有过一闪而逝的变化。
那变化微小而难以觉察,看不出是何意味。但至少……并非是无动於衷的。
只是已经同行了这般久,若是玄悯对於同他为敌这件事仍旧八风不动、古井无波的话,那差不多可以就地分道扬镳了。
薛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挑不出错,却又似乎还差了些什么。
不过眼下也不是深挖的时刻,他收了那半真半假的冷漠表情,恢复了一贯懒懒散散的模样,冲这屋子一抬下巴,「瞧你这看谁都是一身污秽的讨打脸,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谁同伙,不然另一方准得被你气出血来。别沉思了,看一看墙角地缝吧,既然这屋子是你的,你直觉总该比旁人准些。说!玄机在何处!」
这祖宗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拍了把桌案,当真装上了审人的狱卒。
玄悯:「……」
某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神技寻常人无福消受,即便是玄悯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默然无语片刻,正想开口,却见那成了精的黑鸟再度蹭了蹭他的脸,又冲薛闲粗声粗气地叫了一嗓子,而后扑到了房顶的一角,用翅膀扇了那里某根突出的竹节一下。
就听「嗡」的机簧声乍然响起,他们脚踩的地面晃动了一下,直直沉了下去。
这屋下别有洞天?!
薛闲耳力超常,他们刚沉到底,机簧声一停,他便听见远处的某个角落里,有极为微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