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坞堡外的田地里,谷子长势很好,谷穗饱满,秋日快到了,等待那么久,只为了收获的那天,抓起一把沈沈的谷穗,小心翼翼的将穗粒掰落在围裳上,拣起一颗饱满的黄色果实,将它放进口中,咬去外壳后,是甜美的,让人迷恋的味道。
这个味道,让人欣慰,让人喜悦,今后,终於不用再承受可怕的饥谨了。
这是坞堡住民们的心情,李珝的心情和他们不尽相同,他躺在离庄稼地很近的一处高地上,眺望远方与天空,偶尔收回眼神,用腰间的匕首剔几下手指缝里乌黑的物质,那是血迹,只是干了,变黑了。
前日,来了些人,一些想攻打坞堡的人,李珝不会理会那是外地流窜来的汉人盗寇还是匈奴羯人,还是氐羌鲜卑,他一向一视同仁。
今日,未必会再有什么人来,虽然这片黄色的庄稼确实惹眼,但,木桩围墙之外,还躺着些侵入者的屍体,也很醒眼。
“李羽,天快黑了,换你去守烽台了。”
一个清瘦男子踩过齐膝的草丛,走至李珝身边,他穿一身破旧的麻衣,身上还挂了一件破烂的皮甲。
“天黑了,我自然会去。”
李珝眉头也不抬,很是淡漠,他不大理会男子的催促,也不在乎这人叫错了他的名字。
坞堡里的人要么先前是士兵,要么是逃难农民,大多都不识字。
“田也不种,堡也不守,每天都只会望天。”
男子不悦离去,口里念念有词。
李珝的身影始终背对着男子,压根就没打算动弹一下。
他不用种田这是事实,但坞堡坞主之所以肯收留他,是因为他能作别的事情。
天边夕阳渐渐落下,李珝匆匆起身,他并不走正门,而是勾手攀爬围栏,敏捷跃上建筑於坞堡围栏上的烽台。
很奇怪,李珝今天有种焦躁的感觉,前日,他和坞堡内的男子们杀掉了攻打坞堡的十余骑,这些人中大多是羯人。他见过羯人,而坞堡的人似乎都不在意,因为他们并不曾亲眼见过羯人的掠杀。
李珝见识过,在他上次留驻的流民屯聚点,羯人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残忍而勇猛,可怕而令人心生畏惧。
在这远离中原的地方多年,李珝并不清楚外头的局势如何,他只是有点奇怪,近些日子,羯人频繁出现了。
李珝在烽台守了一夜,并无风吹草动,眼见天快亮了,终於有人上来跟他换班,他倦了,决定回屋睡一觉,此时,整个坞堡仍陷入沈睡之中。
睡梦中,李珝听到嘶杀声,迅速地抓了搁放床头的双刃矛,翻下床奔出院子,他见到了坞堡外的火把连成了一片,而高大的围栏正在燃烧,火炎冲天。
他以为会有嘶杀声,然后是迎面扫来的利刃,像上次那样,但他没想到会是放火焚烧,因为今夜风很大,一但放火,火势将无法扑灭,会将食物和财物一起焚毁。
风声哗哗作响,火势蔓延得十分的迅速,坞堡内哭天抢地,在大火中四处逃窜,不是被烧死,便是冲出围栏大门被砍杀。
这是复仇,因为他们前天杀了这些人的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