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南渡 巫羽 3637 字 1个月前

第十章

冬日,食物和柴碳都十分缺少,这是个难过的冬日,长安城内没剩几户人家留住,大多出城去寻找活路。

寒冷的清晨,连日的积雪将街道都覆盖成白色,街上不见人影,死寂得像无人之所。

徐家宅子里,李珝用手掰下一扇木门,他踩着积雪,拖着扇木门至院子,将腰间插的砍刀拔出,劈砍木门,以便做柴火。

进长安前,李珝便尽可能多的带上粮食,托在马背上。一路上,他也不怕人抢,打斗的话,鲜少有人能打赢他,要抢他东西,还是颇有难度。

这些谷物,到现在剩得也不多,需要去购买,只是在这灾年,买斗米比什么都难,这已经不是几两金的问题了。

李珝将木门化整为零,收拢怀里,抱进厨房添火。

灶上锅在冒烟,煮着半锅粥,粥烧好,李珝将锅提上,拿了碗筷,进郁之住的房间。

郁之清醒后,仍虚弱得无法下榻,他原本命悬一线,硬是被李珝给救活,现在这样子,至少也要五六个月才能康复。

郁之清醒后,李珝曾问郁之为什么没出城找食物,李珝赶到长安城时,长安已经解围两天。当时,郁之没有说什么,只是躺李珝怀里,默默流泪。

敏之走后,郁之没有哭过,因为他也没打算活下去,经历这么多磨难,已是厌世。所以即使敏之走前叮嘱郁之要出城找食物,郁之也没有离开过家宅。郁之本想静静死去,只是他不知道他还死不了,因为李珝来了。

仿佛是从阴间里被李珝拽回来,见到李珝,郁之麻木了太久的心又苏醒了,痛苦而悲恸,其实这也才是活着的感受,死亡从来恍惚无觉,没有喜悦与哀痛。

刚醒来那会,郁之并不知道自己能再活几天,他瘦得没了人型,虚弱得无法抬手,甚至难以吞咽食物。

李珝很有耐心,他将食物嚼碎,嘴对嘴的喂郁之,一点点地喂,李珝那时看郁之的眼神,让郁之害怕去直视。

恐怕也是从那时开始,郁之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害怕李珝眼里的执着与坚毅,他从没见过李珝露出这样的眼神。

有了活下去的念头,郁之的身体也就渐渐地好转。

此时,李珝进入寝室,看到郁之坐在床上,手里揣着一件衣服,模样呆滞。那件衣服,是李珝的外衣,想来李珝是怕郁之冷,脱下自己的外衣包住郁之的耳朵和脖子。

“醒了?”李珝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搬动木案。

郁之听到李珝的声音,这才抬头看李珝,将手里的衣服递给李珝,低声说:“天冷,你穿上。”

“先放着,我不觉得冷。”李珝将木案安放在床上,再将锅里的粥舀了两碗端上木案。

郁之手扶床,轻移动身体,挪位置给李珝,李珝上床后,郁之还慢吞吞拉扯被子去盖李珝。

这样的冬日,没有碳火,实在很冷。

李珝伸手去摸郁之的手脸,并不暖和,即使郁之一直盖着被子。要不是李珝时常陪郁之躺床上,用体温温暖郁之,郁之即使有吃的,可没碳火也不可能渡过这个冬日。

“要去找下木碳才行。” 李珝念叨。

“李珝,别再出去了,我不冷。”郁之握住李珝的手,不愿意李珝外出。郁之知道外头到处都是群吃人肉吃疯了的饿狗在游荡,何况天又阴又冷。

“好,不去,你快吃吧,等会就凉了。” 李珝拿勺子,轻扣郁之那碗粥。

郁之喝粥,一小口一小口,李珝喝粥就粗鲁很多,几口就见碗底,又去舀了一碗。郁之吃得少,李珝吃得多,郁之能吃饱,李珝喝两三碗稀粥根本不饱。

“李珝,院子里,我哥曾埋下了一箱器物,有几件器物能值点钱,雪停了,你就把它们挖出来,拿外头去换点米。”

郁之这两天脑子清醒很多,也想起了他哥埋过些贵重物品。

当时家里的金银大多变换了食物,后来粮食也买不到了,敏之这才将这些器物掩埋,希望日后家人返回能挖出来,用於生活。敏之自己选择赴死,心里想来还是十分挂念活着的亲人。

“再说,还有食物,够吃几天了。”李珝回得很平静,他似乎并不特别欣喜,想来对李珝而言,他即使没有分文,也能弄到吃的。

“李珝,你吃这点东西,能饱吗?”郁之靠着李珝,搂着李珝的手臂,他不忍心李珝三餐不饱,自己挨点饿,反倒不要紧。

“又不用打仗,这些口粮就够了。”李珝将锅碗收拾,搬下木案。李珝这人经常大吃大喝,没食物的时候又很耐饿,饱一顿饥一顿,对他倒是无碍。

“我出去找些柴火,不会走远,就家门口。”李珝将外衣套了,准备外出,他知道郁之担心他,便唬郁之自己不会走远。

“家里没人住的房间,门窗都可以拆下当柴火,天这么冷,你别出去。”郁之了解李珝,他担心李珝不是去找柴火这么简单,他拉住李珝的袖子不放。

虽然郁之身体好多了,但仍旧没力气,他扯李珝袖子,李珝只需出点小力,就能拉开,但李珝没有,他坐回床上,搂住郁之,低声说:“没有碳火,过不了冬,我去找下,天黑前肯定回来。”

郁之抱着李珝,低喃:“李珝,我不需要碳火,你留下来,哪也别去好吗。”

李珝这才点了点头,他知道郁之害怕孤独,更害怕自己外出有什么不测。

也不奇怪郁之不安,天阴沈沈,正午时,飘起了鹅毛大雪,屋内黑漆得像深夜。

为了省下灯油,并没有将油灯点亮,在黑暗中,李珝搂抱郁之,裹紧被子,两人相互取暖。

两人都没有睡去,低声交谈,李珝问郁之家人的事,郁之一一说了,说至兄长敏之,郁之忍不住失声痛哭。

李珝一直觉得清醒后的郁之太静寂了,现在郁之会痛哭,他反倒安心了,虽然感受到郁之的哀痛心里不忍。郁之很重感情,显然也是因为他兄长要留在长安,郁之当初才陪兄长留下。

郁之痛哭后,人也倦了,缩李珝怀里,李珝紧抱郁之,亲吻郁之的脖子与脸颊。要是往日,这样的举止,郁之一定会觉得不安,但此时,他心里很平静,李珝的亲昵安抚着他的心。

“你病好后,我们一起去南方。”李珝在郁之耳边低喃,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郁之的头发。

“找处深山老林,开垦一片良田,就在那里耕种,闲空的时候还可以打打猎。”李珝在描述一种类似於隐士的是安逸生活,没有战乱,没有太多需要顾虑的事情。

“李珝,你真的不回北方了吗?”郁之不大敢相信,这些话从李珝口中说出,因为李珝说的是两人一起。

以往,郁之总认为李珝难免有些嫌弃自己的无用,因此,郁之也不敢怎么要求李珝和自己在一起,郁之知道自己只会拖累李珝。

“北方乞活军将很难生存,日后恐怕不得不屈从於胡人,以谋求家眷有处容身之所。”

李珝对北方局势看得很透彻,也是因此他一直希望郁之离开北方,当然,他也没想到长安竟只能维持那么短暂的平静生活,并且中原的战乱会使得郁之险些将命都丢了。

“李珝,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是吗?”郁之曾奢望过能和李珝一直在一起,他心里对李珝有着深切的情感,以至李珝在他身边,他就会有活下去的渴望。

“不会,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李珝说至此,他温热的唇便覆上郁之的双唇,郁之也回吻李珝,搂住李珝的头。

黑暗中,两人於亲吻时都没做多想,这是种自然而然的行径。

或许,人在遭遇了死亡与深切绝望之后,便已不再去在乎这世间的法度与礼教束缚了。

死亡尚且不可怕,失去一切也曾失去过,这苟活的人生,还有什么需要去忌讳,去压抑呢?

生如朝露,命如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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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雪停了,李珝将徐家院子里埋的那箱器物给挖了出来,倒是有几件银器可以拿去换几斗米。

清晨,李珝将东西携带上,告诉郁之他天黑前就会回来,不要担心,更不要出户外。

此时郁之已经能下床,但仍是虚弱,下地走动时,李珝不搀他的话,他走不了几步就得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