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李珝早年在北伐军中结识的一位参军,前来征兵,获知了李珝的住处,前来拜访李珝和郁之。这位元官员见到了十五岁的阿宏在院子里舞刀弄枪,便问李珝舍不舍得让这孩子跟他几年,日后必然是国家栋梁。
郁之不肯,说什么也不让阿宏去当兵,李珝问阿巨集肯不肯,阿巨集看了看郁之,又看了看吴娃(女孩的名字),没有说什么,官员离去。
第二日淩晨,阿宏背上包袱,想偷偷从马厩里牵马,却见他爹就站在马厩外,他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亏是我儿子,有出息。”
“爹,你就告诉小叔,秋收的时候我就回来。”阿宏牵了马出来,回头跟李珝交谈。
“你放心,你小叔就是伤心几天,他不会怪你。”李珝很了解郁之,郁之很疼爱阿宏,心里舍不得,但郁之心里肯定也知道什么适合阿巨集,阿巨集一身武艺,胆识过人,是员将才。
“爹,吴娃她。。。”阿宏心里有留恋,他的爹,小叔,还有媳妇。
“大丈夫志在四方,怎么可以儿女情长。”李珝说教起来。
“爹,那你和小叔还不是。。。”阿宏真得觉得他爹就是个情种。
“去吧,去吧,记得秋收回来,否则明年吴娃就可以嫁人了。”李珝决定不和他儿子废话,把门打开,让阿宏出去。
也不知道是这两人太磨蹭了,还李珝把大门一开,声音太响,反正郁之和吴娃都出来了,郁之很平静,只说:路上小心。吴娃没话,她抓了阿宏的手,将一串玉石项链塞阿宏手里,这是她贴身的物品。
秋日,谷地里稻子全是金黄一片,风吹过,引起一阵波浪,像一片金黄色的水域。李珝推了辆独轮车,往返於谷地,将收割下的谷子捆束,扛上独轮车,今年收成很好,李珝来回跑,仓库里的谷子已堆成了小山。
谷地里,郁之在收割,他时不时停下休息,寻找李珝的身影,偶尔与李珝相视而笑。
今年,没有阿宏的帮忙,农活重了很多,李珝也说了,明年就少种些,家里不缺吃穿,种那么多干什么。
每每想着早年挨饿的情景,郁之总是很感慨,他知道粮食的可贵,李珝知道,阿宏也知道,他们都吃过苦,於是总是努力往地里种谷物,能种多少就种多少,就好像怎么种都不够。
时光流逝,在推着独轮车健走如飞的李珝身上,丝毫没有留下痕迹,他仍是那么强健,那么英拔,这男人天生犯桃花,即使到现在,仍时有说媒之人。最初南渡搬来这里,这人还总喜欢帮人搭房子,搭着搭着,这家有个妹妹,那家都个女儿什么的,就都来说亲,搞得郁之很苦恼。
但是还是希望他永远不要老下去,他永远是那个在战场上与百骑搏击,斩敌首於马下的人,那时的气概,那时的身姿,从不曾遗忘。
唉,自己反倒是老了。
郁之抬起被稻叶割伤的手,捶了几下后背,干两天农活,就腰酸背痛,不是老了,是什么呢?
其实只是郁之自己这样想而已,他哪年秋收后不浑身酸疼的,按李珝的说法,郁之天生就不是干农活的料,就如同他天生不会打仗。
郁之一捶后背,李珝很快丢下独轮车,赶过来,让郁之别干活,先去一旁坐下休息。
“我歇下就好,李珝,你也跑累了,也歇着。”郁之回头跟李珝说话,拿自己的袖子去抆李珝额上的汗水。
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家的田地,就他们一家,由此也没有人会留意他们的亲昵举止。
“就这点活,能累着我。”李珝真不觉得累,就是跑得太快,身体才出汗。“是是,你最勇猛了。”郁之仍在帮李珝抆汗,抆好后,他想缩回手,手却被李珝抓住,李珝说:“你又被割伤手了,不是教过你要这样收割稻子,才不会被伤。”
“我一不留神,不碍事。”郁之将手从李珝那抽回,他受点小伤,李珝总要大惊小怪,这么多年了,还总是这样。
“担心阿宏吗?那小子不是写过信回来,肯定过得不错。”李珝其实也有些想念这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阿宏和他容貌相似,才能亦相近,而且关系一直很亲密。
“他在家里与你习马战的时候,招式就很凶猛,要是上了战场,还不知道怎样呢?你也是,不奇怪是你教出来的, 现在回想你以往的恶战,都还心有余悸。”
郁之主要是担心阿宏太像李珝,但阿宏性情其实不像李珝,李珝桀骜,而阿宏内敛,只是不论桀骜还是内敛,一骑上马,拿到兵器,就都像凶神恶刹似的。
“我不活得好好得,有哪里缺块肉。”李珝拉郁之的手,去摸自己胸膛。
李珝确实完好无缺,但他也曾经差点死去,差点残废。
“李珝,我们也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郁之搂住李珝,他有时候觉得这像梦一般的生活,可是这梦一般的生活,他过了近十年了,这是真实的,犹如此刻可以碰触到的李珝。
“前后算算也还不足十年,你和我要在一起过一生呢。”李珝笑着环抱郁之,这么多年来,郁之一直在自己身边,他早已没有任何遗憾,觉得世界上的一切,他都得到了。
“李叔!徐叔!我送饭来了!”
远远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郁之急忙放开李珝,他听声音就知道是吴娃来了。
“我就说吧,这孩子,是知道了,以前送饭来都静悄悄地,现在倒是大老远就叫了起来。”
李珝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唉,我们收养了两个好孩子。”郁之叹息,他心里偶有些烦恼,是担心这两个孩子不能接受他和李珝的违背世俗的情感,但现在看来,这些顾忌都没必要。
两人正说话,吴娃走来,笑盈盈在田堤上铺了布,把食物从饭箱里取出,一一搁上,将碗筷也摆放好。
“吴娃,你吃过饭了吗?”郁之很喜欢吴娃,这孩子很讨人喜欢,总是笑盈盈。
“吃过了,李叔,你也过来吃吧,风大,饭放会就凉了。”吴娃招呼李珝。
李珝在郁之对面坐下,打量摆放在眼前的几道菜,赞道:“这几道菜烧得不错嘛,你就留在我家当儿媳妇吧。”
郁之笑而不语,吴娃低下头,耳腮泛红。
吃过饭,吴娃将餐具收拾,并没有立即回去,她挽起袖子陪郁之收割稻谷,她干起农活来比郁之利索多了,让郁之汗颜。
黄昏,仍在收割的郁之直起身子,捶打发酸的背,也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同一处收割的吴娃突然飞奔向前,跑得跟头小鹿一样。
郁之朝着吴娃奔跑的方向望去,见到远远地,一匹高头骏马出现,马背上是一位披着红披风的少年,少年英姿风发,张开双臂,像只海鸟。吴娃奔跑过去,被少年弯身抱上马,两人亲亲我我,马儿缓慢前行。
“看来要在附近建个新宅子了,这样也好,终於能将这小子赶出去自立门户了,也省得老是来打扰我们两人。”李珝笑道。
“你还不是一点都没收敛过,其实也没怎么打扰。”郁之也笑了。
此时幸福弥漫,不只是前方马上那两人的幸福,对李珝和郁之而言,他们的人生充满喜悦与欢乐,在日后都将是。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