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韩玉竹冷淡地看了看站在眼前的女人,没有说一句客气的话,直接绕过她,坐到一旁的棠木凳上。
「我们的左丞相,对女人不是很有兴趣。」黎悠扬笑了笑,想要缓和一下滞住的气氛,精明如他,怎么会没有看出来云窍窍的失常,只是现在并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看来一向吃得开的云老板也不例外。」暗示性地轻轻推了推那个明显呆掉的妮子,看她那一脸惊喜的样儿,还真是不习惯,啧,原来云窍窍也有这种时候。
云窍窍总算回过神来,原来他就在这里,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不需要刻意去找,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她放心地笑了,直接走到韩玉竹的旁边坐下,「韩丞相,今天可是你第一回来我们飞云阁……」
「你不要靠我太近。」韩玉竹打断她的话,起身走到离她最远的位子坐下,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这个死男人,对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不要靠我太近!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她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这样跟她说话,她……
「云老板就是这样热情。」一只大掌在她的肩上带有安抚和警告意味地一按,「韩丞相对於女人一向都是待之以礼的。」
他的意思她明白了,她站起身,总算能恢复往常的笑容,「韩丞相今儿既然赏脸来了,一定要尝尝我们飞云阁的食物。」心急的人,什么事情都办不好,这么多年来,无数的教训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越是重要的人或事,她就越要慢慢地细细对待。
韩玉竹完全就当没有听到,他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只是不明白,这个黎悠扬,为什么偏偏要选择酒楼这种复杂的地方来做一件这么重大的事情,这些个场所根本不是他平日里会涉足的地方,不过黎悠扬这个男人不简单,这个却是打他第一眼看到他就明白了,所以今天,他还是来赴了这个约。
「今天的菜全是本店的招牌菜,希望两位用餐愉快。」哪怕是再想念的人,哪怕心里十万个想要在这里留下来,但云窍窍知道自己告退的时间到了,他们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她再留下来,不会有任何好处,只怕徒惹韩玉竹的反感。
聪明如她,当然不会做这种明显的蠢事,反正,现在她知道了他是谁,事情,就好办了呢。
黎悠扬轻轻地点了个头,云窍窍会意地往外走去,在大门关上前,深深地看了韩玉竹一眼,他的眼神一直都落在那挂在墙上的名家书法上,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失望,是的,非常失望。想她云窍窍,长到二十二岁,从懂事的那天起,每个看到她的人都夸她漂亮,越大听到这类的夸奖就越多。现在,每天都有无数的无聊男子证明她的美貌不是说说而已,可是为什么在韩玉竹的眼里,她竟然比不上那副她花重金买来的书法呢?她的容颜在他的眼中,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一看?
「小姐,那个韩丞相,真是架子大得很。」翠红不满地轻轻嘀咕,她跟在小姐身旁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皇亲国戚没有见过,连邻国的君主看到小姐不都是礼遇有加的?只有这个韩丞相,竟然对小姐理都不理,这么过份,有什么了不起的。
「翠红,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眼儿一扫,威严立现,不许批评客人,这是他们飞云阁的一向规定,虽然客人并不总是对的,但他们打开门来做生意,就要尊重客人,不能妄加评论,更何况,翠红说的人还是他,她怎么可能会允许?
「对不起,小姐。」自知失言,翠红连忙低下头来。虽然是为小姐鸣不平,但她也知道是自己犯了错。
「行了,你就守在门边,看看他们有什么吩咐。」转头看了看那一直站在门外的听雨厅的待应,「你去通知厨房上菜。」黎悠扬的意思,一向不用说她就明白,让翠红守在门边,她才放心。
「是。」两人听命行事。
云窍窍再次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就算她多想进去,现在也不是时候,还是打起精神,再去其它房间招呼一下客人吧,这可是她身为老板应尽的义务。至少他今天所吃到的菜,都是她亲手做的,这一点,也让她感到非常欣慰了。
她的要求原来就是这般的低,自嘲地笑了笑,抬手轻敲另一扇门,应酬时间到喽。
韩玉竹,二十六岁,霞霭国的左丞相,早年曾为天子太傅,入仕原因不详,家有高堂,尚未娶亲。
简简单单几十个字,云窍窍反反覆覆看了几十遍,心里烦躁地快将上好的雪浪纸给揉碎了,什么顶级探听高手嘛,原来也不过如此,搜查来的消息,竟然在街上随便找个人都可以问得到,这个黎悠扬,是不是在耍她?
「可恶的家伙,就不要被我遇上。」云窍窍恨恨地将纸拍到石桌上,鲜艳的红唇嘟了嘟,满心的懊恼。
「是谁这么可恶,惹到我们云小姐?」一声慵懒的男性嗓音在她的身旁响起,不用抬头,也知道来的是谁,这世上,能这般嚣张自在地闯进她云窍窍住的院落的人,也只有他黎悠扬一人。
「黎悠扬!」她抬头冷冷一笑,拎起那雪白的的纸掷到他的面前,「你倒是自己看看,原来你们黎家办事的效率,也就是这般,真叫我失望透了。」
「噢,原来说这个。」黎悠扬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冻顶乌龙,刚刚吃完早餐,喝上一杯这样香气浓厚的茶,还真是轻松愉悦呀。
「就是说这个。」云窍窍没好气地抢过他手里的杯子,「你倒说说看,为什么托你查来的,就这么点东西?原来你黎悠扬也不过如此。」
「你要喝,说一声就好,何至於要用抢的?」黎悠扬还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再倒一杯算了。
云窍窍气结地看着他,半晌,他只是悠闲地自在喝茶,「算我白认识你。」,重重地放下杯子,上好的青盏瓷在理石桌上撞出清脆的响声,起身要走。
「唉,字虽然少,但里面有最重要的内容呀。」低沉的男性嗓音中带着笑意。这女人,竟然这般失常,唉,韩玉竹,你罪孽大了。
「哪里?哪里?」她冷哼着,瞟了一眼那扔在一旁的细纸,除非那字会隐形,她怎么左看右看,就看不出有什么重要信息?
「最后四个字。」他不介意提醒遇到爱情就变笨的女人。
「最后四个字?最后四个不就是……」已经将那几句话倒背如流的她想到那几个字,脸儿不由得一红,这个死男人,竟然还敢再耍她,「那、那算哪门子的重要内容?」
「不重要吗?」黎悠扬斜瞥她一眼,「暗爽在心可是会憋到的。」
「我哪有?」想要忍住的,可是一想到他韩玉竹还是独自一个人,没有娶亲,她的嘴角就是忍不住要上扬,她感谢老天,他们再次相遇,他的身边没有别人。
「再装就不像我认识的云窍窍了。」这个女人,从她出生开始,他们就认识了,从小一起长大,身为独子的他一直将她当成妹妹般照顾疼惜,比邻而居,让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是后来,他只不过离开几个月,再回来她家就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那时,任凭他有千般能耐万般变化,就是遍寻不到她的消息,悔恨痛心,这几年一直在他心里啃噬着他,他一直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偏偏就在那几个月外出,还一走就是那么远,对於她的苦难,他这个以哥哥自许的人竟然一点忙都没有帮上,只能任她就那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幸好上天垂怜,三年前让他们意外相逢,只是,他的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已经变了,精明玲珑、长袖善舞,可以面不改色地周旋在各式各样的人当中,老练而世故,即使再次相见,她的眼中竟然也可以一丝波动都没有,彷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
他,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找回当初那个自己捧在掌心的妹妹,她对他的信任终於才又回来了。
「哼。」她负气的声音拉回了他远游的思绪,他定神望了望那个脸蛋有几丝可疑红云的女人,「原来你还是会脸红的呀?」他好像发现什么最为新奇的事物般,看着她的脸儿。
「你笑够了没?」她气恼地瞪他一眼,又娇又媚,带着几分女性的羞涩。就知道瞒不过黎悠扬那双贼眼,谁让她自己不争气,在看到韩玉竹的时候,太过失常了呢?精明如黎悠扬,还能骗得过他,现在,只好让他这么取笑自己。哼,最好他黎悠扬这辈子不要喜欢上谁,不然看她以后怎么报复回来。
「好了、好了。」知道她已经快被自己逗到极限了,他连忙转回正题,「你瞧,我现在不是亲自来了吗?直接把他的信息告诉你,多有诚意,不要恼了。」
「饶了你。」平常她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只是谁让他丢出的诱饵太如她的意?她只好让他轻松过关,不过他今天取笑她的这笔帐,待以后还是要跟他算清楚的。
「其实韩玉竹的生平,真的非常简单,不是我有心要耍你。」黎悠扬喝了口茶,先润润嗓子再来讲故事,「他出生的家庭真的非常贫穷,父亲只是一个私塾的先生,一生为了中举耗尽了银两,可是仍然没有得偿所愿。」
这世上,读书的人千千万万,可每年中举的,也只是凤毛麟角,大部份人都只是做了陪考的人,不过执着如同韩父这般的,也算是少之又少。从少年考到中年,最后快进入老年了,才算是死了这份心,快五十多岁了,还未娶亲,本来家里还算丰厚,可是被他这样年复一年地花用,又没有进项,几乎山穷水尽。
他明白自己此生已经中举无望了,就想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用最后的积蓄娶了邻村的一个大龄女子做老婆,想要生个儿子来完成自己的愿望。还好,老天爷没有达成他中举的心愿,倒是让他老年得子,快六十岁了,终於抱上了自己的儿子。
可惜,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他也只是勉强在一家俬塾里教教书糊个口,值得安慰的是,韩玉竹从小就聪明非凡,三岁能文、五岁成诗,不到十岁,已经将父亲所学熟记於心,还青出於蓝,八岁就以乡试第一的好成绩让众人瞩目。
眼看韩老先生毕生的愿望达成有望,他却在韩玉竹十岁那年生病过世了,除了年长的母亲,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留给韩玉竹了。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而已,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所学的因为年少,根本没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