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便见妖皇已又化出原身,长尾卷起薛清极轻放在背上,转瞬便已朝着山下奔去,只撂下一句话:“让他们在原地等我!”
天色已微微见亮,浓稠的黑夜将散未散,严律只觉得伏在自己身上的薛清极浑身滚烫地要将他烙穿,这痛感四处扩散,在体内冲撞。
恍惚间他竟然想起上神。祂寂灭时已虚弱不堪,魂体在被他的兽牙咬碎前曾以指点在他眉心,声音悲哀怜悯。
——“我盼望你遇到难以割舍的人,又盼望你一生都没有牵挂。对你来说,短暂的光亮过后将是漫长无尽的黑暗与痛苦。遗忘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忘记光亮,才能忍受长夜。”
他那时并不理解上神的话,只是愈发觉得活的没有滋味儿。
他确实忘得很快,因为那些漫长的时间里并没有特殊的需要他去记得的事情。他恍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大部分都停留在薛清极死的那天,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都不再有任何区别。
原来痛苦是“永远停在了那天”。
*
因为是个精怪,所以山怪的记忆并不怎么清晰,薛清极以它的视角看这世界时只觉得无聊。
好在这些记忆大多可以随着薛清极的心意迅速划过,他走马观花似地在这些记忆中游走,零碎的段落从面前划过。
他一会儿看到前来祭拜的山民,看到他们眼中的贪念与欲念,一会儿又瞧见洪宣坐在身边,手里忙忙活活地在揉面,说要给山怪做自己刚学会的面点。
紧接着便是被砸毁的山神庙,又看到如厉鬼般在庙中谩骂的村民,看到洪宣是如何被山怪拖进地下洞穴。
山怪哭了又哭,它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一个精怪竟然会这么能流眼泪。
薛清极以山怪的视角冷眼旁观,等山怪终於停下了哭泣,在洞中等待了漫长的时间,洪宣仍不肯醒来。
山怪终於站起身,出了洞,回到地面的柏树旁。
薛清极看着它使用术法,又看着它剜出心头血,看它在痛苦中与阵眼融合。
大阵从此阵眼偏移,而它也因为没有人魂而永远留在了地下。
他在山怪的记忆中挑挑拣拣,那个后来来找它的名叫“虚干”的男人却始终无法看清眉眼,只觉得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晃神又觉得陌生起来。
山怪的记忆似乎一定程度上也被这人影响改动过,没多久便混乱起来,时间轴也胡乱跳跃,一时是引导着山民服用山神水,一时又跳去了它还是白兔摸样时在山林里被猎人追着砍。
薛清极颇感无趣时瞧见了妖皇。
妖皇每次来时,身上的打扮都随着时代变迁而改变,而跟在他身边的自己的痴傻转世也都穿得十分得体,看得出是受着良好照顾,虽然傻不愣登,但却面色红润,一副没吃过什么苦的蠢相——薛清极这么点评自己的那些转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