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天气似乎热得特别快, 京里又在搞军制改革,朝堂每次搅扰不息,皇上不胜其烦, 於是还没到端午,就起驾去了西山行宫, 还把上书房里进学的宗室子弟、伴读们都带走了,只说是要好好教导。
西山行宫其实也就是皇家猎场, 青山叠翠, 碧水逶迤, 行宫修建得依山傍水,还供奉着个皇家寺庙, 山下环绕溪河,沿河一带,种着许多花树和杨柳,繁花似锦,绿柳成荫。
行宫里养了不少祥瑞的小动物,云祯他们一行人下了车, 便看到小鹿成群,蝴蝶翩翩,野鸡在花树下散步, 不由也都心情愉快,行李自然是有小厮们收拾去了, 淘气的学生们有的已迫不及待拿了弹弓去打那些野鸡小鹿, 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生机勃勃。
学生们住的是听风阁,殿宇华美,画栋雕梁, 四面出廊,在廊上凭栏往下看,重峦叠嶂都在脚底,风光十分好。
朱绛喜滋滋跟着云祯道:“我适才问过了,这边东面的房最敞亮凉快,一会儿咱们就挑个东面的房一起住着,难得出来,我今晚和你一块儿睡吧!我带了好些画本子,正好和你一同看呢!”
云祯漫不经心点着头,心里却想着姬冰原不知为何今年这么早就要来西山行宫避暑,对面却迎来了青松,他熟练地行了个礼:“小的见过侯爷,皇上说了侯爷近期功课有些松懈了,这次行宫请侯爷过去和皇上住一个院儿,方便皇上给侯爷督促功课。侯爷的行李小的们适才已命人都搬去主院那儿去了,皇上正要召侯爷一同进午膳呢。”
云祯睁大了眼睛:“什么?!”说好了出来放松的呢!这岂不是比在宫里还惨!宫里好歹还能回家放放风呢!和皇上住一个院!那和坐监牢有什么区别!
朱绛也有些失望:“去和皇上一个院子啊,那我可不好随意找你了。”
青松笑道:“侯爷可以邀请一位同学一并住进去的,皇上专门交代了,有人一起和侯爷做功课,恐怕侯爷能更长进些。”
朱绛脸色微微一青,心里发毛,啊这……还是算了吧……在皇上眼皮底子下……云祯却大喜过望拉住朱绛的手:“那太好了,我就带上子彤了!”有朱绛这个垫底的,说不准衬托得自己还好点呢!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朱绛绝望看着青松指挥着小内侍和护卫们将他的行李利落带走,吞了吞口水,行吧……至少能和云祯住一块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就,还是很惨。
什么打猎多好玩,在朱绛心里都没了存在感,他战战兢兢和云祯上了马车,在一众学生们艳羡的目光里离开了听风阁。
姬怀素站在一侧松下,远远看着云祯带着朱绛走了,心下微微失落,听到一侧姬怀清在和旁人道:“这里我小时候和父王来过,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猎到一只白鹿的,当时父王极其高兴,觉得这是祥瑞,兴许我将来有些造化也未可知,因此一贯不肯纵着我,只让我认真。”
顿时周围一群伴读恭维道:“白鹿!果然是极祥瑞的吉兆啊!”一时马屁声不绝,谄词如涛,有些学生看不过,纷纷侧目而视。
姬怀素心里冷笑了声,却也知道姬怀清的确是家里深寄厚望,自己呢,也只有自己进京后,父王才对自己的母妃重新尊重了些,便是如此,也未对自己提供些许助力。
一旦等皇储定下,他被打回原型,母亲又将会是回到从前那种尴尬冷落的位置……世子和他不是同母,他的母妃是继妃,也因此他有着一堆嫡兄弟和一堆庶兄弟,在康王这里,儿子是最不值钱的,娄继妃除了出身翰林家里比较清贵以外,一无所长。
只有当上皇储,将昔日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踏在脚下,才能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他看着已经走远不见的车子,想着谜一样的昭信侯云祯,他明明听自己的琴会落泪,但他居然宁愿和姬怀盛一起开镖局做生意,却对自己完全拒绝,到底为什么?他不理解。
那天云祯吹的《白马归》,目光里含着的哀愁、怨尤把他给触动了。
深受帝宠的昭信侯,这么个年纪,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怎么会吹出那样沉重的曲子?他是在受委屈吧?长公主和先昭信侯先后去世,他一个人,特别艰难吧?
姬怀素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毫不意外自己的房间方位并不算好——如同他现在不尴不尬的位置一般。
朱绛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絝,只是和昭信侯从小玩到大,就能跟着昭信侯去和皇上一块起居,若是自己争取到了昭信侯,此刻和他一起去云龙殿面圣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云龙殿里,被无数人羡慕嫉恨的朱绛,正战战兢兢地坐在膳桌前食不下咽。云祯倒是心很宽地给他夹松子糖:“尝尝这个,宫里的做法和外边不一样,都是冰糖屑炒香的,特别好吃——皇上,怎的不见丁总管呢?”
姬冰原淡淡道:“他和高信在京里还有些事办完再过来——还没用几口饭,就吃点心,仔细没胃口。”
云祯嘻嘻一笑:“两人都办差去了啊,那皇上您身边还有能使唤的人不?有什么只管使唤我,子彤来尝尝这个翡翠狮子头,味道也很好。”
朱绛一双筷子夹了半日都夹不起来狮子头,背上全是汗,实在是,皇上的目光太可怕了啊!这怎么吃得下去啊,皇上虽然说话挺和气的,但是那目光看谁都仿佛一点温度都没有一样,沉而冷,为什么吉祥儿就能这么自然地吃饭呀!
姬冰原看这小子一副立时三刻就要去世的样子,总算收回了目光,默默一个人用膳。
这第一嫌疑人,自然就是这定国公的小子了,他与云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听说也是个纨絝来着,看皮相确实还不错,会是他带坏了自己家孩子吗?
他又看向云祯傻吃傻喝的样子,实在是憨得伤眼,但是两个少年一个穿着石榴红的袍子,一个穿着紫色侯服,一样的紫金冠,两人并排坐在一块儿,就像两匹野地里恣意奔跑的小马驹,青春活力扑面而来。
只看外貌,也还算配得上,但看吉祥儿举止,又不大像有什么私下勾当。
也还有时间,反正也把这小子拘来眼皮下边了,若真有情,这是瞒不住的,姬冰原想着。
京里,昭信侯府。
罗采青正迎接着两位大佬,一个是御前大总管丁岱,笑眯眯地找了长史罗采青:“还是和上次一样,侯爷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皇上派小的来府里看看问问他的日常起居,还得劳烦长史大人请出院子里伺候侯爷的小厮、总管、侍女来,小的好生问一问。”
另外一位龙骧营大统领高信,娃娃脸,月牙眼,特别和气对罗采青道:“我是顺路送的丁总管过来,皇上听说侯爷收了不少孩子在府里训练着,叫我有空也指点指点他们,今儿正好顺路过来,便也看看,若是有好的,便收入龙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