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安心(1 / 2)

朱绛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才收了眼泪地回答云祯的问题:“没有,当时北楔王忽然丧心病狂一般的倾全力侵犯大雍很突然,开展以后消息就断绝了, 可能最了解情况的只有当初去御驾亲征亲临前线的皇上了。”

云祯看他眼睛红肿,感觉自己像是在欺负人一般, 也有些歉疚:“那你之后,难道都没有关心过战局吗?”

朱绛冲疑了一会儿, 才低声道:“你……之后,我就出家了。”

云祯一怔, 朱绛低声道:“修的闭口禅, 因此不问世事, 日日苦行不辍, 外间的事是一点不知的。只是有一天母亲哭着来求, 方丈慈悲, 容我们见一面,那时候我才知道姬怀清被废了, 定国公也被问了罪, 全族成年男丁一律流放,我已出家,不曾问罪, 母亲希望我能回家……我没应, 只是断了尘缘,之后再也没有出过山门,问过世事, 直到死。”

云祯啊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朱绛看他面有哀色, 连忙展颜笑道:“可见佛是有用的,我日日求佛,佛果然让你这般活泼健康地活在我跟前了,这实在是大幸,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望?”

云祯知道他是不想自己难过,想了想倒也挥之脑后,毕竟第一世已经隔了太久,太过模糊。他振作精神:“我收到密信,说北楔部族中,有部族起了异心,私下扶持了另外一个元氏王子,想要密谋另立新王。”

朱绛吃了一惊,却又道:“是江宁那边传来的消息吗?若是如此,北楔应当只会陷入内乱才对,更不该来侵犯我朝了——我倒觉得这反而算是我朝的幸事,长广王与胡太后把持王庭日久,部族们有异心很正常。”

反而是我朝的幸事吗?

前世不曾听说过的另外一位元氏王子……云祯忽然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人,姬怀素。

他心机深沉,又是重生,两三年前的话,刚好是姬怀素重生后的时间点……他若是蓄意安排的话……以他之能,又有前世记忆,伪造或者寻找到一个元氏王子,应当有可能。

他一阵毛骨悚然,若是真的是他的话,他究竟想做什么?挑起北楔王庭的混乱,是为了掌控王庭,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比如他已知道自己派了云江宁去了北楔,很有可能这一世幼主不再有了南下的心,因此他扶持起另外一个傀儡王子?

他身体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青白,若是如此,江宁危险!

朱绛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挨得近,感觉到他身体微抖,连忙道:“水凉了吧?我替你抆抆脚。”他伸手从水里将他双足捞起,拿了桶旁的巾子就替他抆,然后就微微顿了下。

在水里看不清楚,待到捞出来,灯下清清楚楚看到云祯那白皙细嫩的足踝上全是指痕握痕。

云祯养尊处优,衣食住行时时有人精心服侍,双足自然也得到精心保养,一点硬茧疤痕都不曾有,趾甲光润,修剪整齐,握在手中柔软细腻,肌肤光洁,秀致的足踝上咬痕宛然。

他呆了一下,云祯回过神来一眼看到朱绛看着自己双足发呆,眼神一落到脚上,瞬间也大为窘迫,迅速收回双足拉过毯子遮盖,满脸通红道:“那我暂时也没什么事问了,等我明儿想好了再问问你。”

朱绛也十分窘迫,岔开话题道:“我让方路云去北楔接应云江宁了,若是他真的有什么,方路云在边境多年了,接应他回来问题应该不大。”

他心里却在想,是谁?

心里那酸溜溜一起来,几乎就没办法压下去,云祯皮肤薄,随便用力些握一握捏一捏就有痕迹。这看起来也有几日了,仍然未消,可知当时有多激烈……所以是谁?

难道随侍身边?

朱绛魂不守舍起了身,云祯只是拥着狐裘干巴巴道:“那你多留心些,你那里还有钱不,不够找我要。”

朱绛勉强道:“你哪里有什么钱?我够的,那我先回去了。”说好了别无所求只求他健康的。

云祯道:“行,明日就要准备大阅了,想来你也忙,九边这边你熟,有什么事记得悄悄和我说,你路上小心些,我叫人送你回去。”

朱绛笑道:“好。”

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压下了心里的那些胡思乱想,起身看云祯耳根至脖子绯红一片,显然羞得厉害,但确然对自己已无绮念,他可在自己跟前以亲厚随意的姿态相见,却绝对不会再与自己重蹈覆撤,他们夫妻缘分已断,如今能做兄弟,已是他宽宏大量。

“一山如画对清江,门里团圆事事双;谁料半途分析去,空帏无语对银缸。”

这支还是懵懂之时,与云祯在文昌帝君庙前抽的签文,那时候不知底里,还欢欢喜喜拉着云祯求签,却不知谶语早定。

心下空落落地离开了房间。

云祯裹着狐裘缩在榻上,确认朱绛走了才满脸通红露了脚出来,这几日他都是在路上,偶尔也就是洗洗脚抆抆身子,没有非常在意自己身上的痕迹。

如今看到,不免又想到了临行前夜皇上的一举一动,手腕腿上仿佛都还有着皇上有力双手握着的触感,还有那唇落在肌肤上犹如羽毛一般的触感,身上每一处遍布的痕迹,都宣告着皇帝的占有,仿佛拓疆开域,连心上都被牢牢刻下痕迹。

才离开几日,就想陛下了,他狠狠抱着手里的狐裘,仿佛在抱着陛下矫健身躯一般,脸色通红,嘀嘀咕咕在榻上翻了几个身,才怏怏起了身,想着朱绛适才说的话,慢慢写了一封信来,封了鸽竹,传信出去给江宁,才算乏困入睡。

第二日云祯歇了一日,只在九军都督府里的议事厅内,召集了各军镇提督,查问军情,丁岱也将近年来的一些钱粮军饷军需备办等拿来给云祯看。

云祯翻了翻,丁岱笑道:“最近这一年调动颇多,兵部这边也着意调了不少军饷军粮,各地屯田也勉强有些成效,只是天气寒冷,地半沙碛,不好种植,只能勉强种一些耐寒作物如靡子、黄粟之类的,收成欠佳,不过也勉强能自给自足。如今在边境招民开荒,如开荒成功,可免租赋十年,也颇见些成效。”

云祯翻了翻,心下疑惑道:“我记得去岁松江府受了台风,民房垮塌,堤坝崩毁,死伤无数,户部紧急派了官员去救灾,国库也很吃紧……”这军需上头,去年开始却开支十分巨大,显然边军原本空虚,忽然招兵、制甲、修城墙边备、筑武器,这一下子耗费甚巨,户部怎可能会给这许多钱?

丁岱道:“是,去岁军饷这边一直很是吃紧,皇上从内库拨了银子给这边,补足的。”

内库也并不宽裕,皇上一贯十分俭省,云祯熟知皇上的底里,他疑惑看了眼丁岱,杨东甫一旁笑道:“皇上着实是远见卓识,恩恤九边,咱们九边将士都心中感奋,这一年来人人奋发,莫不踊跃争先,报效皇恩。”

云祯看其他官员也在,也没有细问下去,只是又一项一项翻了慢慢问杨东甫。

杨东甫看他虚心谦和,却每一问都在关节上,渐渐被他问得冷汗频出。所幸自从军制改了以后,这军饷军需,皆由镇守内官直接拨付到各个军镇,总督府这边一点儿没能截留,因此倒也没有什么情弊马脚被抓到。

只是这位云侯爷年尚未及弱冠,却目光犀利,记性甚好,仿佛十分了解九边,下属有一位提督回话之时太过紧张,说错了地名,他却立刻就发现了,多问了两句那提督才汗如雨下地承认自己说错了地名,这云侯爷倒也未责怪,只是笑着道:“我是说,棠关明明附近无堤坝,如何倒有河工兵役开支,果然是记错。”

前边一连几个提督被一连发问得汗涔涔,公良越在下首越发坐如针毡,反覆在心中默诵自己管辖内的兵事,悄悄捅了捅一旁的朱绛:“一会儿凤举不会也给你我难堪吧,你看他问得这样细。”

朱绛原本正在出神的,听他说尚未回神:“啊?都是些基本的兵事吧。”他盯着上头的云祯意气风发,神采飘逸,心驰意夺,一个个端详他身旁的侍卫,猜疑着是什么人能得以近身,吉祥儿这般单纯,不会被人骗吧?

公良越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狠狠掐了他一把:“我就不信你都记得?这些都是主簿师爷做的事,我们平日只管管训练带兵还不行?”

朱绛悄声道:“皇上对这些都能如数家珍,你提督一方军镇,也敢丢给师爷主簿?”

公良越哗的一下汗都出来了,却见上头云祯看向他们,笑着问道:“公良将军?轮到你了。”

公良越战战兢兢起了身,云祯含笑着问了他几个问题,所幸公良越都记着,好歹顺顺当当问完了,又轮到了朱绛,朱绛倒是对答如流,云祯问得颇细,朱绛却早已熟记心中,一点未误,总算九镇提督都问了一轮,云祯又和杨东甫对了一下明日大阅的流程,才算散了。

云祯却留下了丁岱,追问皇上内库哪里来的钱。

丁岱看他眼神知道瞒不住,只好笑道:“皇上卖了些私产——原本也地段不好,又都在江南旧都那边,离京又太远了,本来不好经营,倒养肥了一杆奴才在那边作威作福,侯爷您可不知道呢,那边留了不少奴才打理,因着主子不在,只管一层层中饱私囊,每年消耗不少,皇上早就不喜,便让老奴私下处置了。”

云祯心下却诧异,卖私产!皇上手里的私产,多半就是历任先祖留下的皇庄以及太后留给他的私产,谈氏又是数一数二的世族,太后当初的陪嫁只怕丰厚之极,又只有皇上一子,必然都给了皇上,铺子庄子田地,应该多在江南旧都那里,那边土地肥沃,物产富饶,哪有不好经营之理?

丁岱还在絮絮叨叨:“侯爷是代天巡狩,须得注意安全,也不知道高信那小子安排的人周到不周到,平日里只任由你胡来……”

云祯道:“丁爷爷过来辛苦了,我看这边天气苦寒,街上也不甚是热闹,不如还是早日回京城吧。”

丁岱道:“我看这边疆安宁得很,我出来养老不知道多惬意——皇上应你,肯定也是说若是战起才召老奴回去掌京营,侯爷莫要哄老奴了,这一时半会还没战事,我还能享福呢,清闲自在,还有人送钱花。”

云祯笑了:“谁给您送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