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烈火浇愁 priest 2344 字 1个月前

紧接着,不等他说话,周遭的场景就开始摇摇欲坠,不用宣玑发问,盛灵渊已经行动力强大地试着调整心态。

宁静的巫人族村落忽然在两人面前碎成无数片,像个砸烂的花瓶。

他俩掉进了一片夜色里,宣玑还没站稳,就看见族长家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小阿洛津怀里抱着个布包,溜了出去,径直往山下走去。他一脸委屈,左手的手心又红又肿,显然,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告状精」坑了一顿臭揍,忍无可忍,离家出走了。

「又怎么了?」

「他偷了大圣的'惊魂咒',放在我枕头底下,」盛灵渊说,「惊魂咒能激起人心底最恐惧之事,是好东西,因为恐与怖皆为虚妄,看破了也就过去了,那本来是大圣自己拿来修行用的,其实没什么,我后来也时常把它带在身边。只是当时族长与大圣见我年幼,待我太过小心,唯恐吓坏了我,族长知道以后勃然大怒,当众责打了阿洛津。他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当夜就偷偷跑了。」

宣玑听见旁边响起细微的动静,一回头,看见少年盛灵渊从一棵大树上下来,望着阿洛津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宣玑:「您……」

「嗯,那天我没睡着。」盛灵渊坦然说,「惊魂咒再好,毕竟是猛药,头一次接触,被吓了一跳,晚上没敢合眼。」

巫人族和外界并不是全无接触的,定期会有人打扮成普通平民的样子,出远门采买交换东西,阿洛津虽然从来没跟着去过,但显然认识路,一边哭,他一边钻过巫人族设在山脚的屏障,跑了。

他以为外面是山高水阔,否则凭什么外来的孩子就那么金贵呢?

没想到才刚离开巫人族,他就嚐到了什么叫「世事艰险」。

巫人族与世无争,但咒术神鬼莫测,人族害怕他们,妖族其实也犯怵,所以明知道盛灵渊就藏在巫人族山里,一时也不敢贸然行动。离家出走的阿洛津简直是往人手里送人头,刚一出来,就被人一网兜走了。

妖族一筹莫展数月,意外抓住了阿洛津,感觉自己简直是有如神助,准备拎着他去和巫人族谈条件,看他们是要自己的崽,还是要那虚无缥缈的破落户。当天夜里,他们把阿洛津吊在笼子里,当着他的面,大吃大喝以示庆祝——吃的当然是人。

酒里搀着血,大釜里炖着婴儿骨汤,小小的骨架在沸水中沉浮,有的皮肉还没完全脱落,看得出生前模样。主菜则是活的美貌少女,五脏洗涮干净,再用妖术吊住她的命,直接从她身上片下肉来,在滚水里一过,半生不熟地就着血吃,用惨叫下饭,一顿饭吃完,少女两条腿上只剩白骨,人还活着,脸洁白无瑕。

被生吃的少女疯了,阿洛津也快疯了。

冷眼旁观的宣玑浑身发麻,后背不由自主地展开了翅膀,但带着火的翅膀又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了回去。

「自来如此。」盛灵渊凉凉地说,「易地而处,人族也不会心慈手软。几千年的旧账了,不关你们后辈的事。」

阿洛津和拖着白骨腿的少女一起被丢在了茅屋里,少女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他,笑了半宿,阿洛津就对着她哭了半宿,哭得看守的小妖烦了,要来踢他。不等那妖动手,一条匕首就从后面探过来,一刀抹了那妖的脖子。

妖族无声无息地倒下,吓呆了的阿洛津看见了病秧子「告状精」。

「告状精」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熟练地接住妖族的屍体,把他拖到一边,这种事好像干过千百次了。

他的匕首上有伏妖的咒文,切瓜砍菜似的削断了困住阿洛津的铁笼,一只手把他拎了出来,塞给他一罐咒:「走。」

阿洛津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几步,却发现盛灵渊没跟上来,仓皇回头,见盛灵渊伸手盖住了少女的眼睛,俯下身,轻柔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一刀给了她一个痛快。

吊命的妖法被匕首切断,那少女终於从泥潭似的人世间解脱,不知道如果地下有灵,还敢不敢再来投胎。

少年盛灵渊放下少女的屍体,一把抓起阿洛津:「愣着干什么?」

阿洛津被他拖着走,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压抑着哽咽小声央求:「我……呜……想给她盖一件衣服……哥哥,我能不能给她盖一件衣服……」

这是阿洛津头一次用「喂」、「讨厌鬼」和「告状精」之外的称呼叫他。

盛灵渊没松手,也没看他,低低地对他说了一句巫人语。

宣玑低声问:「你在跟他说什么?」

「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冤死的眼睛都合上,所有无着的屍骨都收殓'。」

这句话误了阿洛津一生。

巫人族祖训:永世不离东川。

可是少年族长的心已经飘到辽阔又残酷的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