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一路南下,昨天到了俞阳,住进了一间小旅馆,就是那边那家。」王泽给宣玑指了一下。
宣玑是直接从赤渊赶过来的,跟他们在俞阳碰了头,风神一和善后科的几个人在小旅馆对面的咖啡厅里开小会,「现在那车不在了,我托公安的朋友查了附近的路网监控,今天凌晨四点半左右,他们往海边去了,上了一艘渔船……哎,宣主任,你没事吧,脸色那么难看?」
宣玑好几天没合眼了似的,眼睛里的神采都黯淡了,他摆摆手,用力捏了捏眉心:「没事,这几天连轴转来着,来时路上还碰见个倒霉的'亲子团',飞机上一窝十岁以下的'恐怖分子',吵得我现在都幻听。」
张昭问:「您怎么说?我们联系总部吗?」
「先别,」宣玑摇头,「知春就是在总部丢的,那边人多眼杂,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老王,你是水系,海里怎么样?」
「不行,」王队说,「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让知春出事,可能是海水含盐量的问题,一到海里,我的特能就打折扣。」
那倒是,鲤鱼是淡水鱼,非洲锦鲤也是。
宣玑有些吃力地追忆着:「我记得有一些术法可以在水下用,有什么来着……」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从赤渊一出来,他就开始头晕,果然工作比小黄片还让人肾虚。
飞机上遇到的那帮熊孩子更是雪上加霜,这会一恍惚,他耳边又响起了小孩尖锐的哭声……宣玑暴躁地想:「早知道还不如自己飞过来,航空公司到底什么时候能出一条幼崽专线?」
「我不太清醒,稍等,等我再去点一杯咖啡。」宣玑说着站起来,突然,他脑子里有条神经剧烈地哆嗦了一下,铺满阳光的咖啡厅迅速黯了下去,他眼前一黑。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可连王泽的大嗓门都像是给什么挡在了外面,模模糊糊的。宣玑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孩子的哭声更尖厉了,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哭闹,幼小的童音撕心裂肺,紧接着,宣玑开始喘不上气来,他愕然发现,那哭声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他彷佛置身烈火中,烤着,煎熬着,翻来覆去,挣不开,也死不了。
「别哭,」这时,有个虚弱的童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别……哭,哭累了就没力气了,会被他们……会被吞掉的……唔… …」
那孩子的声音被痛哼打断,他艰难地停顿了一会,一瞬间,宣玑听见他的喘息中带了哭腔,可随即又立刻压了下去。
这孩子居然在试图放慢呼吸来缓解痛苦,冷静得让人心惊。
宣玑忽然有种感觉,没有缘由,他就是知道——他和那孩子在分担着同一种痛苦。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急了,因为那小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太嫩了,应该还是个学龄前儿童。
「炼我就炼我,这又是什么情况?」宣玑想,「未成年保护法过期失效了吗?」
「好烫……」那小男孩虚弱地哀叫了一声,随即,他又强撑着压住自己颤抖的声线,故作镇定道,「不如灵渊哥哥给你……讲些凉快的故事吧。」
不是,等等!
小朋友,你说你是谁?什么哥哥?
宣玑几乎怀疑自己耳朵被幻听震出了毛病。
「传说北冥有海……终年覆着冰雪,下面的海水不知道有多深,一眼看去,就彷佛是一片漆黑……行船其中,极易迷失方向,倘若有亲友来寻,便会求着守在北冥海边的鲛人们下海去找。鲛人们虽灵窍不开,但最是多情,有求必应的……他们能与海水交谈,只需给他们看走失之人的画像,再花上三五日,教他们背下失路之人的名字,便能叫海水帮着寻到人……老师今日刚教了我一句鲛人语,很有趣的,我学给你听……」
「宣主任怎么这么烫,他不会要自燃吧,救命!我是易燃物!我不能靠近明火的!」罗翠翠惊恐地缩到王队身后,只见宣玑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皮肤突然泛红萎缩,彷佛是被什么烧伤了。
王队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撸起他的袖子,那手臂却又恢复如初。
「鲛人语……」宣玑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喃喃地说。
南海,水面下,透过几条鱼的眼睛,盛灵渊看见那个泥鳅果然拿出了他的法宝——那东西是乳白色的,卷起来团成个球,表面流转着珍珠似的光泽,柔软如丝,但韧性十足,能层层展开成一片一丈见方的扁片,薄如蝉翼。
确实像一片鳃。
盛灵渊新鲜地看着,这玩意他闻所未闻,应该是后人所做,明明是挺有才,非得给这东西套个说不通的上古来历,也不知道图什么。
人皇觉得蹊跷,肯定不会亲自涉险,因此这会盛灵渊只是冷眼旁观,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只见泥鳅将那些鲛人血还有他们的人聚在一起,将他那「鱼鳃」往众人头上一扣,「鱼鳃」就像薄纱,轻飘飘地蒙在了人与船身上,随即「融化」了。
被鱼鳃盖住的人、装鲛人血的罐子、船……身上全都闪过那种珍珠色的光泽,随后,连船带人滑入水中,竟然只激起了一点细小的微波。
船沉入水下后,完全违背了物理规律——所有的东西都稳稳当当地待在原地,不分轻重,没有漂起来的。几个人都能自由活动,还可以呼吸,往身上一摸,水从他们衣服的缝隙里流过,然而就像普通的空气一样,并不会沾湿衣服。
「我们还能说话吗?」木偶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其他人都朝她看过来,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同在岸上没什么不同,只是耳边咕嘟咕嘟的水声略微有些干扰。
木偶女叹为观止,终於信了——鲲真有鱼鳃!
「高山王子墓的入口是个五行阵法。」木偶女说,「顺着地图,一步都不能错,婆婆说,这是古时候的大能加的封印,错一点都有生命危险。」
盛灵渊失笑——入口能有什么危险?有危险也不会往图纸上画。
他优哉优哉地在礁石上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吹海风,一边看那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在入口处来回绕圈,从兜里摸出一根长条的竹子和刻刀,开始削笛子——这身衣服一点也不合心,唯独口袋很方便,上身两侧的口袋还有一对叫「拉链」的东西,拉上就能封口。
盛灵渊一开始认为身上露着一堆袋不雅,像个要饭的,这两天习惯了,还觉得怪方便的,什么都能装。
水下的几个人精神紧绷,因为入口那阵法实在太复杂了,他们催动小船,在原地来回绕了百八十圈,绕得眼花缭乱,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设计的。转了约莫有一个多小时,木偶女说:「成了!」
几个人屏住呼吸,只见海底震荡起来,一个巨大的图腾凹陷进去,露出了一条黑压压的通道。
蛇皮:「看!我说什么来着!」
连瞎子也有些喜形於色,就在这时,洞口突然「呛啷」一声,刀光剑影当头朝船上的人片了下来。
盛灵渊手里的竹笛已经成型,他吹掉上面的浮屑,试了几个音:「欢迎,招待不周,让诸位受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其状如马,而羊目、四角、牛尾,其音如嗥狗,其名曰峳峳,见则其国多狡客——by《山海经》
这个并不是瞎编的,后面那个「像条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