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山充耳不闻,从兜里摸出一块吸铁石,吸铁石用一种违背地心引力的姿势竖在他手指尖上,他的手就像个安检扫描器似的,把知春娃娃拉过来一顿扫,搜自己的手机。
燕队这个人,意志如磐石,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他能岿然不动,生死面不改色,这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非常珍贵的品质,发生家庭矛盾的时候除外。
凡事有利就有弊,比如想要一个盛灵渊这种天天在人心尖上挠的情人,就得随时预备好上他的当,想要燕队这种稳重靠谱又有安全感的,就得忍他不听人劝。这彷佛铁头功八级的男人但凡打定了主意,既不会挂在嘴边跟人据理力争,也不搭理任何意见——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我聋了。
知春又不是会高声大喝的类型,再气再急,他说话的语气都跟餐厅服务员「欢迎下次再来」的声音差不多,可能连駡街都不带变奏的。
这二位吵起架来,彷佛不在一个位面,有点逗。
知春是个娃娃,全身的力气也就够勉强端个茶杯,只能任他翻来覆去地摆弄:「古往今来,想长生不老的多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炼成器灵?」
吸铁石没反应,看来手机没在知春身上。
燕秋山就把娃娃戳在书架上,翻出了全套的能量扫描设备,他就不信,一张符咒能把东西凭空变没了。
知春坐在一人多高的书架上,也下不去,只好冲他「嗡嗡」念经:「因为被投入剑炉的时候是真死,还是被活活烧死,根本没有活人能想像死亡过程有多痛苦。再生在一个器物里,你会像过去传说里的『花瓶女』那样……不,比花瓶女还不如,器灵会失去自己生前大部分的记忆,只记得生灵成器时候经历的痛苦,人格也会被磨损得面目全非,《神火论》里说器灵带毒,满身戾气,随时准备反噬主人。我还算正常是因为我才是刀灵里的异类,我入刀身时是被『赋生』而不是被『杀死』……燕秋山,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燕秋山架好了外勤用的单人能量检测仪,终於给了知春一眼:「你就说变成器灵以后会痴呆失忆,性格还会很讨人嫌,到时候你就不要我了呗。」
知春:「……」
燕秋山一摆手:「那你随便吧,我也没说要纠缠你一辈子。」
一个粗制滥造的破娃娃,一张三千多岁的通心草,这俩玩意加在一起,就是个「危房」,就算幸运,有人皇这样的顶尖高手护持,不受其他法术侵害,也说不准哪天自己就坏了。那知春就永远被卡在生死边缘里了,像一段永世不得超生的电磁波。
相比起来,死再可怕,器灵生涯再可怕,又算得了什么呢?
反正到时候有宣主任有陛下,赤渊的主人镇着,他不管疯成什么样,也不会出来危害社会。
当代科技果然靠谱,能量扫描器很快给了他反应——异常能量场来自他头顶。
燕秋山一伸手,吸铁石就「融化」在了他指尖,手套似的包着他的手指,他在头顶半空中一捞,就听一声裂帛声,一个旧手机从虚空中冒了出来,被吸到他指尖上,同时旁边落下一张撕裂的符纸。
知春急了:「就算重新炼刀,也得要我配合,我不答应!」
燕秋山重启手机,耸了耸肩。
知春:「……」
他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燕秋山要是真往剑炉里跳,他难道还能不配合,看着这混蛋白死么?
「器身是会被磨损的,器身磨损跟人身有病不一样,」知春几乎用央求的语气说,「当年斩妖王的天魔剑受损,满朝上下都紧张得要命,你以为只是政治斗争吗?手机还你,你去问问宣主任,器身磨损后器灵会怎样!」
燕秋山一开机就看见宣玑的好友申请资讯,立刻点了通过。
宣玑床头柜上的手机萤幕亮了一下。
他家已经熄灯了,古人一般习惯早睡早起,夜夜笙歌的那是昏君,再加上盛灵渊差点被抽空,天一黑精神不太好,宣玑也跟着他调了作息——不过「网瘾废宅」变身「养生老干部」没那么快,宣玑没睡着,正在闭目养神锻炼定力,手机光一晃他就睁眼了。
燕秋山没有过多客套,上来就是一句:「宣主任,我考虑好了,愿意当器灵。」
宣玑挑了挑眉,回了一条,然后无声地念了一句巫人咒,咒文一出口,盛灵渊周围就倏地寂静了下来,他小心地把盛灵渊搭在外面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披上衣服出去了。
他是最近才知道盛灵渊为什么总觉得吵。
宣玑一出生就以剑灵的身份活着,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最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才发现,原来以前的五官彷佛蒙着一层东西,接收到的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全身的骨头像被看不见的东西紧紧地箍着,乍一释放出来,身体轻得让他都有点不习惯。
这就是生灵和剑灵的区别,难怪过去人都说器灵就是生不如死的奴隶。
十分钟以后,宣玑到了附近一家酒吧里,本来是习惯性地直奔吸烟区,结果因为嗅觉太敏感,迎面被残留在空气里的烟味一扑,闻出了七八种牌子并各种烟酒臭,顿时被熏跑了,感觉自己以后可能要叛出烟民队伍了。
他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杯柠檬水,一边等人一边发呆。
其实感觉灵敏不灵敏,身体沉不沉,这都是小事,时间长了就像地球引力一样,习惯了就感觉不到了,宣玑之所以后悔跟燕秋山说器灵的事,是因为他在魇兽的幻境里,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那个娱乐了盛灵渊一整天的幻境其实还有后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