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坐在床上,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睛盯着前面的暖气片上那几件湿呼呼的衣服,想到那人在卫生间把他们换下来的贴身衣服一件一件全部用手洗干净,他们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习惯性地去口袋里掏烟,刚把烟盒掏出来,展苏南又放了回去。阳阳乐乐不喜欢他们抽烟,那人也闻不了烟味。
“邵北。”
“嗯?”
“我想戒烟了。”
“我已经在戒了。”
深深吐了两口气,展苏南扒扒早就干了的头发,用力甩甩头,哑声问:“昨天你跟我说小河同意我们留下来是怎么回事?”昨天陪孩子,今天睡了一天,他一直没时间问这件事。
乔邵北仍盯着那几件衣裳回道:“海中哥跟小河说了他走以后发生的事,小河就同意了。你伤了自己的手,又被老爷子打了一枪,小河一听就心软了。他对海中哥说感谢我们一直在找他。”
“真的?!”展苏南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是相比他的激动,乔邵北却显得有些冷淡。他扭过头,展苏南脸上的喜悦没有了,皱起了眉:“怎么了?你不高兴?”
“不,我很高兴。”乔邵北的眼里冒出怒火,“海中哥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打碎阳阳和乐乐的书桌。”
“但是?”展苏南看出了还有后话。
乔邵北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海中哥还告诉了我一件事。那一次,苏帆对小河下了狠手,还对小河说了些话。”
话到这里,展苏南眯起了眼睛,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对小河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乔邵北把他从魏海中那里听来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展苏南,当展苏南听到展苏帆对顾溪说了怎样侮辱的话后,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苏南!”把展苏南拉回来,乔邵北压低声音:“小河和孩子在隔壁呢!”
“我要去宰了他!”
事隔十二年,早已不会再冲动的展苏南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用力把展苏南拉回来,把他按坐在床上,乔邵北小声说:“你去宰了他有什么用?宰了他能收回他对小河的伤害、能收回他对小河说的话吗?”
展苏南狠狠捶了一下床板,低吼:“把他派到非洲简直是便宜了他!我要把他丢到沙漠里去!”
“冷静!苏南。”用力扣住展苏南的肩膀,乔邵北在他耳边说:“怎么处置苏帆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小河这边。苏帆的那些话是小河的心结,不解开这个结,我们永远追不回小河。”
展苏南慌了,抓住乔邵北:“你说怎么办?小河一定恨死我了。”
“不会,小河不会恨,他只会心死。”乔邵北的话令展苏南掉进了冰窟里,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没了。乔邵北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还是冷静地压着展苏南的肩膀说:“苏南,我们没有退路了。哪怕小河还爱着我们,他也不可能再接受我们了。他一定会觉得他老了,又是摆摊的,又没有学历,他配不上我们。”
“邵北,你一定要想办法,你一定要想一个办法!”完全慌了的展苏南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乔邵北的身上。乔邵北握住他冰凉的手,目光坚决的低声说:“办法有。”
“什么!”展苏南紧紧反握住乔邵北的手,屏住了呼吸。
乔邵北吐出一个字:“追!”
“追?”他们不是正在追吗?
乔邵北点点头:“追,‘死皮赖脸’地追。”
“……”展苏南盯着乔邵北的眼睛,许久许久之后,他脸上的慌乱不见了,只剩下该有的稳重。“你说吧,怎么个死皮赖脸法,我听你的。”
乔邵北朝展苏南勾勾手指,展苏南凑近,乔邵北在他耳边这般那般、这样那样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展苏南不住地点头,心里有了计较。说完了,乔邵北又道:“我们还得想办法让小河愿意跟我们回营海。他的身体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还有阳阳乐乐读书的事情。他们在这里上学太委屈了。”
展苏南拧眉:“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可是怎么劝小河跟我们回去?他不回营海,阳阳和乐乐肯定也不会回去。”心里更想掐死展苏帆了。
“这个不急。”乔邵北口吻轻松地说:“阳阳乐乐还有半年才上中学呢,这半年里我们就努力想办法吧。其实我们也可以说服阳阳乐乐去营海读书,这样小河就必须跟着去,但我不想利用孩子,所以这是最后的一招。我已经说服小河把户籍留在了营海,把阳阳和乐乐的户籍转回去了。我想等暑假阳阳乐乐去营海的时候,趁机劝小河去医院里做个检查。他的身体不好,让院方出面说他必须留在医院里治疗,以此留下他,剩下的我们再从长计议,反正暑假有两个月,总有办法留下他,你觉得如何?”
展苏南想想道:“小河不是在县上的学校教书吗?如果那个学校不能给他转成正式的老师……”
乔邵北挑挑眉,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卑鄙,但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一件事,展苏南推开乔邵北,拿过自己的手机:“差点忘了,我要给雷克斯打一个电话。”
乔邵北马上一副“差点忘了大事”的表情,看看表,他又马上拦下:“西雅图现在天还没亮呢,你这个时候打过去雷克斯绝对会咆哮。”
展苏南看看表,还不到十点,西雅图那边早上还不到六点,确实是太早了。展苏南郁闷地放下手机,恨不得西雅图那边马上就到中午。乔邵北在他身边坐下,往后一躺:“等会儿吧,今天睡了一天我也不困。”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今天一天都忍着没抽烟,有点没精神。
展苏南挨着他躺下,两人都陷入沉默。久久之后,展苏南突然冒出一句:“明明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有……为什么孩子只像你?”
乔邵北“噗”的一声喷了,然后安抚性地拍拍展苏南:“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也许你记错了。”
“不可能。”展苏南转过身侧躺,一手撑着脑袋说:“我是喝醉了,但有没有做我有感觉。”尽管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尽管那一晚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但他仍记得进入那人身体里时的温暖。完了,展苏南捏住鼻子,禁欲太久,不敢随便乱想。
乔邵北也捏住了鼻子,别看两人都已经是三十二岁的成年人了,性爱的次数却只有那一次,还是在喝醉酒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严格算起来两人还是“老处男”。鼻子里没那么热了,乔邵北拿开手,回到之前那个问题,说:“我们只能确定孩子是小河生的,但小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身体我们都不知道。所以孩子为什么只像我……”他假装谦虚地说:“只能说明我那个的活力比你的强。”
展苏南的回应是直接给了乔邵北一拳,心里太不平衡了。乔邵北笑着挨下,在这个充满了孩子气息的房间里,两人也没有那么痛苦了,未来的日子他们更重要的是追回那人的心,让那人重新爱上他们。没有什么比找到了那人更叫人高兴的不是吗。
又翻身平躺着,展苏南说:“我不管阳阳和乐乐是不是像你,反正他们也是我的儿子。那晚我们都有碰小河,阳阳和乐乐怎么也有我一个。”
“那当然。”乔邵北很大方地说:“你我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小河就是我们的妻子,我们孩子的‘妈妈’。”
“他本来也就是孩子的母亲。”说到这个,展苏南的心里又无法平静了,“邵北,我真的很恨我自己,真的。我当初为什么会那么不理智,我怎么能……”
推了一下展苏南,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乔邵北蹙眉:“不是说好了不再提了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其实不管苏帆对小河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伤害他最大的是你和我。接下来就是我们好好赎罪的时候了。小河脸皮薄,我们死缠烂打地追他,总有一天能追回来的。”
展苏南举起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乔邵北拉下他的手不让他看,说:“我们两个要保重好身体,我们现在可是做父亲的人了。”展苏南收紧拳,轻轻地“嗯”了声。
两人就这么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睡了一天一点都不困的他们耐心地等到淩晨两点,展苏南拿过手机,拨出一个美国西雅图的长途号码。电话响了七八声后才被接通,电话里的人声音带着被吵醒的沙哑:“Hello?”
“雷克斯,是我,苏南,很抱歉打扰你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