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累了根本没想郑昱为什么要留他同床共枕。半夜里他迷迷糊糊感觉到郑昱将手搭在他额头上,好像还捏了捏他的手。第二次迷糊着醒来还是郑昱在他额头上探手,这次他清醒一些了,半睁开眼,还不到四点。
“没事,睡吧。”
郑昱的话再次充当蒙汗药,他头一歪又睡死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九点多了。这一晚他睡得很好,除了身上的痕迹还没消下去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感觉。他到浴室数了数,自己像条花纹斑斓的热带鱼,身上看得见的鞭痕便有三四十道,十足符合那个控制狂喜好地分布在前胸后背手臂和大腿的左右两边,完全对称,但腹部和后腰却没有任何痕迹。唯一不对称的是屁股上的印记,他拧着身子看,ZY,恶趣味。与以往任何一次情趣鞭打相比昨晚的强度高多了,郑昱用鞭果然早已炉火纯青,想起最初曾经还给他戴过护具。看来与其说是为了保护,还不如说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数着数着身上的痕迹突然想起半夜里郑昱的动作。额头,掌心。那是照顾发烧的人的动作。
他看着镜中满身鞭痕的自己,怔了怔转身快步走出卧室。
他在厨房找到正在做早餐的郑昱。
“主人,谢谢您。还有,请原谅我昨晚说了些傻话。”
他急切地跪在郑昱脚边,额头几乎贴着郑昱的身体。
“嗯,不管是因为什么,不客气。别的没关系。”郑昱摸着他的后脑勺愉快地说。
同样的对话这不是第一次了,夏景行逐渐了解到这个男人到底为他做了多少,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也心情复杂。昨晚郑昱说了许多关於自己的事情,他没想太多只是循着心中的疑虑提问,如今回到男仆模式脑子也回归到正常水准,发现自己真是问了不少傻问题,明明是相信他的偏偏还要怀疑他,一定是心中的不安在作祟。他认真回想昨晚的点点滴滴,郑昱的话表明很长时间以来自己是他唯一的奴隶,但他有权力随时接收其他人,只要他喜欢。他否决了夏景行对他的独占,但又明确表示出对夏景行的独占欲。
对於喜欢着郑昱的夏景行而言,心情有多复杂可想而知。
晚饭后郑昱又扔了一套衣服给夏景行,对於会露出整个屁股的内裤他的奴隶已经无力说什么了。深色牛仔裤,V领衫,同色系风衣,很休闲的配搭。风衣很大牌,还是新款,夏景行对着领标吐舌头,不愧是大户,穿上后倒是意外好看。夏景行脱了衣服看比较壮实,那是他长期运动的成果,肌肉分明他引以为傲,这身衣服衬得他很挺拔,也显得修长斯文一些。对於每次郑昱给他的都是不同的新衣服他也习惯了,他只是很好奇,那个男人到底给他准备了多少服装。
郑昱也收拾停当走出来,打扮得和他差不多,看在夏景行眼里真是十足帅气。
夏景行没问去哪,他只是听从指示开车,到了目的地才知道是影院。
这……
影院,黑暗,音响,奇怪的内裤。不知怎的,他有点不祥的预感。
不过郑昱显然没多想,他拉着人直接进门。
即使是在人山人海摩肩抆踵的场所,他们两个一起出现还是吸引了周遭几乎所有目光。
嘿嘿嘿。帅。主人真帅。夏景行是这么想的。他没想过其实他自己也是收获回头率的原因之一。
他抬头看萤幕上的影讯消息,郑昱拿出票拉着他入场。
着名导演执导、影帝影后连袂出演的科幻大片,从影片一开始便紧握人心。夏景行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了,郑昱就算不是科幻迷也至少喜欢科幻,他书柜上的科幻小说比夏景行家里的还多。这样的着名大片当然不容错过。
接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夏景行享受了一场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影片中的超现实想法也冲击了他,直到走出影院他还在兴奋回味着影片中的悬疑和细节。
之前的那点不祥预感?早忘到天涯海角去了。
所以当暗处角落里的三个人突然冲出来的时候他差点措不及防。
但只是差点。
三个人。持棍。郑昱在身旁。附近没其他人。
他瞬间看清形势,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是伸手将郑昱拦到身后。他上身向后一仰,抬腿斜踢,干脆俐落一脚踹倒冲在最前面的人,金属棍棒落地声响起,给了所有人一个响亮的下马威。趁另外两人动作一疆,手一扭卸掉为首一人手里的武器,又用膝盖往对方胃上重重一顶,受了他这一击的人瞬间跪地。这时第三人已冲到身前,他错步一弯腰,一个完美标准的过肩摔直接把人掀翻在地。最初的那人这时已经站起来,又俯身朝他冲来,手伸到腰后不知在掏什么,夏景行趁对方还没掏出东西迅速向旁边跨出半步,抬腿从上往下朝对方肩上一砸,直接把人踩在脚底下。
结束了。
人还被他踩在脚底,他俯下身问:“又是谁?说!”
“夏景行,你们断人财路,出门记得看天!”被他踩在脚底的人倒是硬气,还敢说这样的话。
他想了想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有本事堂堂正正做生意,欺淩弱小就活该被人戳脊梁骨。我们赢定的,让他另请高明上诉去吧。”
说完他转身正要走,脚步一顿又回头对被他过肩摔的那人说:“骨折的话记得找你们老板要医药费。下次再在水泥地袭击我当心被摔成瘫痪。”
他警惕地四处看看,护着郑昱回到车里,锁上门先给沈老打电话,大意是注意安全云云。
挂了电话才睁大眼睛眨一眨,看着郑昱装无辜。
“手怎么了?”
手?夏景行举起双手上下翻着看了看,还扭着身体看手肘和肩。
“没事啊。”
郑昱点点头:“我见你后来只用腿脚不动手。”
“哦。因为……对付这样的用腿就够了,不会留下痕迹。”他笑得有点狡猾:“再说我是律师嘛,要是手上大片淤青伤痕,客户见了想你是律师啊还是打手啊,别是兼营收黑帐的吧。赶上出庭什么的多不好看。”
郑昱点点头:“身手真不错。”
“那是。寻常杂碎围不住我。”夏景行笑得很得意。
郑昱挑眉:“这算是职业必修课?!”
“当然不是!”夏景行不满怪叫。
“小时候练柔道,那会我爸还在,每个星期都被他押着去上课,寒暑假更不让歇。头几年可苦了,后来才习惯的,就一直练着。不过前几年拿了五段之后就不打算更深入了,这几年就零零碎碎换泰拳玩玩。所以路上这些,啧。”看得出夏景行对自己的身手很自得。
“您好像也练过吧?我一直这么觉得。”
郑昱摇摇头,眼神很亮:“高手面前可不能说大话。自卫可以,不过在你这种几乎职业级的面前战斗力也只有5,比‘寻常杂碎’好不了多少。”
夏景行哈哈大笑,说哪有这么夸张。
“之前故意瞒着啊?”
夏景行以为郑昱生气了,伸脖子一看,郑昱眼中笑意盈盈。
“哪有。杀手鐧嘛,总得藏着掖着不能到处显摆,否则个个都有备而来放暗箭的话哪扛得住。”
“你经常被人围殴?!”郑昱皱眉。
“呃……围殴不至於,但像今天这种冲突偶尔也有。放心没事的,经济案件嘛,利益纠葛多。有些人不敢明着找当事人晦气,揪着律师下黑手也是有的,但不至於经常发生。”
郑昱听了点点头,没说话。
夏景行着车起步,说:“不管怎样,您还是主人。”
郑昱对於奴隶比自己更强悍毫无不悦,他还挺开心的:“如果能打就是dom难道所有dom都是柔道冠军?小奴隶,不论你再如何身兼多职无所不能,哪怕有一天我躺在病床上,也改变不了你才是跪在地上的那个。”
“是,主人。”夏景行笑得很满足。
星期天要走的时候郑昱叫住夏景行:“下星期早点来行吗?晚饭时间。”
行吗?
行!当然行。
他的主人怎么会出口相询呢,夏景行觉得这实在太别扭了。低头看到袖子,哦也对他已经穿上衣服了。
回到自己家惯例开始收拾。夏家老太太是个大忙人,夏景行打小就知道自家老妈不容易,从懂事起就主动包揽家务。
买菜,打扫卫生,做饭,夏景行哼着歌有条不紊地进行。
抆桌子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开口道:“定下来之前,先让我见见那个人。”
夏景行手下一顿。他还没出柜,这话他无从回答。
“不论怎样的人,不论男女,先带来让我看看。看清楚之前我不轻易下结论,当然,也未必会轻易同意。”
“妈……我……”
一切都太突然,有太多的话可一下子夏景行一句都说不出口。
不论男女。
老太太的话等於帮他出柜了,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理也理不清。他激动得有点控制不住,胸口起伏,像高兴又像害怕,怕自己说错什么,只好咬牙死死忍着。
“好了,好歹我也是个大夫,没你想得那么食古不化看不开。但你得照顾好自己,而我得先确认你能照顾好自己。所以先见见再说。”
夏景行用手握着老太太的胳膊,低头看着。细瘦的手臂,有点松弛的皮肤,能看得到微微凸起的血管,脉络清晰。这双手不再柔滑动人,却最温暖有力,曾为他撑起整个天地,比钢铁更有力,比火光还温暖。
不经意间老妈老了,她竟然知道这么多,不知当初她是否也心中煎熬过。
夏景行有点哽咽,胸腔中有股酸疼逐渐向四肢百穴扩散:“……什么叫好歹是个大夫。您是世上最伟大的大夫……好吧,最伟大的大夫之一。您救活了多少人,虽然您从来不说,但我知道。您的学生看您的眼神,您办公室抽屉里的锦旗,那些登门道谢的病人……您从来不说但我都知道……”
“要哭不哭的说什么呢。没有谁救活了谁,我们只不过从老天爷手里给病人抢点时间。人终究要死,谁都逃不过那一天。但活着一天就得好好的活,认真的活。对你自己负责才是对在乎你的人好。”
“这大半年来你变了不少,我不瞎,看得出来。看来那个人对你影响挺大。嘿小伙子你先别乐呵,抆干鼻涕收起这副得意的样子。先过我这关,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
“是,妈。”夏景行表情狼狈,但笑得很开心。
可转眼他又纠结了。他是那么希望能一下子把郑昱搬过来,现在,立刻,马上,多一秒钟都不行,就立在老太太面前,让老太太尽情看,随便看,看到饱。可这不可能。他难以想像也不敢相信真能跟郑昱一起站在这里。
夏景行不傻,当他意识到心中这种无法掩饰的强烈渴望时,他清楚知道了。
爱上郑昱简直不需要理由。他高大,英俊,温和,周道,知识丰富。他有最温暖的笑容和最强壮的手腕,有主人的魄力也有情人的魅力。爱上这样的男人不需要理由。
完蛋,你沦陷了你个死M,怎么就偏偏挑了那么高不可攀的一个人。他自嘲。
郑昱高不可攀吗?
夏景行细数着两人间的差距,工作、爱好、能力、条件、负担。嗯,郑昱当然比他更富有一些,但这些都不是无法逾越的沟壑。
跨不过去的是主奴身份,这个默契得曾经让他自豪的关系。
要独占主人和得到主人唯一的爱?
这是对完整的主人权力的剥夺和限制,是玷污。不用问,连他自己都不允许的自己这么做。
这种身为奴隶的认知让身为恋慕者的他感到矛盾而沮丧。
星期五的时候夏景行先回家照常给老太太做晚餐,然后换了身衣服去中森花园。进门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屋子里食物飘香。
休整一番带着水汽走到餐桌的时候晚餐已经摆上了:蔬菜沙拉,红菜汤,奶油烤杂拌,煎牛排,非常郑昱风格的正餐。
他尝了一口,红菜汤浓厚纯正。这是很花时间的汤,如果不是罐头的话至少需要煮两个小时。
毫无预兆地,曾经梦里才有的浓情如潮水般涌现,恋慕到极致的情感席卷而来,心中的冲动在澎湃,他突然再也不愿瞒着了,脱口而出问郑昱:“主人,我可以爱您吗?”
夏景行曾经想像过很多表白情景,热情的柔情的甚至滑稽的,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直白简单,近乎卑微。
郑昱看他的眼神非常讶异,几乎说得上是震惊。他不敢再看只好对着餐盘一口气把话说完:“我明白身为奴隶没有权利,我没有任何要求,只是想让您知道我爱您。如果您同意的话一切还会和以前一样没有不同。”
终於说出来了。
曾经梦里的遗憾清醒后的惆怅,都到此为止了。
他松了一口气,又免不了心酸。表白的同时放弃对爱人的所有要求和期望,无论如何总是有点难受。
“……你当然可以爱我。过来。”
郑昱揽着他与他久久深吻,直到他呼吸急促嘴唇红肿才把人放开。
“但是,”他的主人表情怪异,这个时候出现转折语句能把人心吊到半空。
“你毁了我的告白准备,我得想想怎么让你赔偿。”他的主人揽着他的腰,眉头有点皱,却又笑得满是宠溺。
……
!
夏景行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激动得胸口起伏:“是,主人。”
他抱着郑昱缓了一会直到心跳平复下来才回到餐桌边吃晚餐。郑昱的厨艺说不上多好,配搭基本只考虑健康和营养,但红菜汤做得是真不错。
“读书的时候有个俄罗斯同学,他教的。麻烦是麻烦了些,但比正宗俄式餐厅里的还好。”
桌面的东西吃完,郑昱叫住夏景行:“等等,还有一样。”
他走进厨房,过了一会端了个大碗出来。
“生日快乐。”
一晚上两次惊喜实在太多,夏景行怔怔的,手有点抖,心里空空落落没有想法,只是胸腔里又热又酸,再无其他。
碗里是一个荷包蛋,一根长寿面。尝一口,是甜的。
“小时候生日我妈都会做一碗。和别的地方味道不一样。”
夏景行把碗挪到两人中间,夹起面条一端放嘴里,找出另一端放到郑昱嘴里,一点一点吃掉,最后亲在郑昱唇上。
“谢谢主人。”
“这已经说得太多了,换一句。”
“……我爱您。”
“嗯,这还可以。”
晚饭后夏景行在工作间的小沙发上找到了正在喝茶看杂志的郑昱,他高兴地走过去窝在主人的两腿之间。这是他很喜欢的姿势,无论过去的一星期里如何忙碌如何烦恼,这时候的他总能静下心来。有人说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容易缺乏安全感,细想想他也不明白这话对不对。他并不觉得自己缺乏安全感,也不缺乏家庭温暖。郑昱给他的是一种比安全感更大更广阔的宁静平和,是一种更深邃的平静,让他得以休憩。
哪怕郑昱滑稽地把杂志架在他头顶上。
他休息了很久抽空看一眼墙上的钟。对於准备工作来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但郑昱冲冲不动。
又整什么么蛾子。
他低头重新把脸贴在郑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