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劲掌握的刚好,既能让严宵寒说不出话,又不至於把他活活憋死。想也知道这一套手段是谁教的。严宵寒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受制於人,立刻冷静地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放下刀剑。
「你自己的刀也扔了。」
严宵寒松手,傅深一脚将刀踢飞。
谢千帆跋扈惯了,今天终於碰上硬茬,骇得脸色发白,刚才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现在被飞龙卫放开,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地回到易思明身后,忽然听傅深道:「谢二。」
「啊?」
傅深道:「你出言挑衅在先,射箭伤人在后,过来给严大人赔个不是。」
所有人皆是一愣。
谢千帆终於从巨大的刺激中回过神来,气得攥紧双拳,涨红了脸,狂吼狂叫:「我不!他算什么东西!朝廷走狗!我凭什么要给他道歉!」
易思明忙按住谢千帆,息事宁人道:「傅深……」
「你道不道歉?」傅深沉下脸,冷冷地道:「你要是再撒泼,我现在就把他放了,你可以试试。」
谢二:「……」
被他勒着脖子、还被他用来吓唬人的严宵寒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谢千帆死死瞪着他,眼眶越来越红,最后竟然哇地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我不我不!你们都向着他!我在你们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吗?!」
所有人:「……」
严宵寒听见傅深在他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就是个小孩子,被惯坏了,真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傅深低声道,「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挟持你也是无奈之举,对不住了。」
真是个心软的人。
他说话的声音里还有几分跳脱的稚气,可口吻和身手俨然是成人般的沉稳。呼吸平复后的气息很轻,拂过耳畔时带着令人心猿意马的微痒。
严宵寒默默地心想,你也还是个孩子——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密林突然冲出数道黑影,趁众人猝不及防时径直撞入飞龙卫,刹那间将一个人扑倒!
「什么东西!」
惊呼声令傅深分了心,趁着他走神的瞬间,严宵寒出手如电,抬手扣住傅深手腕,一扯一拧,随着「喀拉」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响,他卸掉了傅深的一条手臂。
傅深反应也极快,转身一脚将他踹出数步,自己借力滚向一边,将手臂接上,疼得冷汗直冒。然而他顾不上再找严宵寒报仇,因为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已经成了不容忽视的威胁,不止是飞龙卫,连他们这边的人也被扑了好几个。
连易思明都开始破口大骂:「我操你……这他妈都是哪来的!傅深!你不是说这山上没有野猪吗!」
傅深怒吼:「我好几年没来过了,我怎么知道!上树,赶紧上树!」
宝岩山上曾有段时间野猪泛滥,糟蹋山下的农田庄稼,当地庄户实在无可奈何,只好进京求主人家出手。於是傅深他爹和他二叔三叔带着一队北燕军来幽兰山庄住了半个月,掀了十几个野猪窝,从此宝岩山再也没受过野猪侵扰。
直到近年来山里才再次出现野猪的身影,但仅有几只,庄户们没当回事。谁也没想到林中竟还藏着这么多野猪,而且极其仇人,见人就咬,把一众训练有素的飞龙卫和毫无防备的勳贵子弟追的屁滚尿流。
众人在傅深的吼叫中纷纷上树,但飞龙卫没有严宵寒的命令,都持刀在与野猪拚杀。傅深蹲在树上歇了口气,看着下面,於心不忍,正打算喊严宵寒一声,让他们别死要面子活受罪,话刚到嘴边,瞥见严宵寒正在他藏身的这棵树下,被两只野猪正面围攻,身后的草丛微微晃动。
傅深眼瞳骤缩,纵身一跃,与草丛扑出的野猪同时窜出,断喝道:「小心!」
严宵寒被他直接从树上按倒,两人抱着就地滚了好远。严宵寒后腰衣服被野猪锋利的獠牙刺破,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傅深满手。刚才要是没有傅深,那一下撞实了,恐怕现在他身上就要多出两个透明的洞来。
「多谢……」
傅深只听他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肩上传来一股大力,严宵寒竟然将他甩出去了!
没等他惊愕的表情定格,一道旋风似的黑影从他身后横冲直撞过来,傅深眼睁睁地看着粗长的獠牙没入严宵寒腰腹——
「还不快跑!」
严宵寒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响,自己却来不及起身,被野猪顶着在地上拖行。万幸飞龙卫官服所用的腰带是铜兽首扣的宽牛皮带,竟替他挡住了野猪重逾千钧的一击。
獠牙卡在铜兽头上,挣脱不开。野猪发狂似的拖着严宵寒一气乱撞,傅深在原地怔了一瞬,随即拔腿追上,等跑到近前,简直要疯了,险些呕出一口心头血。
他仰天怒吼:「他娘的!你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密林深处,赫然是一大片乱石崎岖的断崖。
那野猪八成是成精了,想把这个讨厌的人类拱下去摔死。
严宵寒也看见了身后的断崖,情急之下伸手握住野猪的獠牙,想用力将它从铜质带扣中拔出来,然而来不及了。眨眼间野猪已冲至崖边,用力一甩。
山风呼啸,悬空状态下,一个男人的体重终於将野猪獠牙与铜扣强行拽开,严宵寒身体急速下坠,他心知自己这回恐怕真的要栽了。
眼前一黑,下落之势骤然停止。
傅深半身探出悬崖,一手抓着他的衣服,咬牙道:「抓住我的手……」
严宵寒那张彷佛总是蒙着一层面具的脸上,终於出现了真真切切的惊愕神色。
「你……」他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细小的声音落在山风里,几乎听不到。
下一刻,他双眼蓦然睁大:「身后!它还没走!」
傅深背上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不可自抑地朝面前栽倒,即便如此,他手里还死死地抓着严宵寒的衣服。
「傅深!」
他和严宵寒一起从断崖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