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归鸿道:「你既然知道皇上忌惮你,甚至不惜杀了你,却还要在万寿宴上救他?义不行贾慈不掌兵,妇人之仁冲早会害死你。」
傅深叹道:「用我的时候叫『仁义之师』,不用我的时候叫『妇人之仁』,我是仁是慈,不是你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决定的。」
「你……」段归鸿气结,怒气冲冲地道,「子不肖父!」
这话对傅深完全没有攻击力,他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确实不像。」
段归鸿闷坐片刻,忽然说:「你不像你父亲,更像你二叔,对不对?」
傅深:「或许?」
段归鸿道:「你不是来问我秋夜白的事么?也行,我给你讲一件旧事。」
傅深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段归鸿说的是发生在元泰四年、北燕军与东鞑人交战时发生的往事。
那年秋天,傅廷信不慎被鞑族刺客毒箭所伤,伤重难行,险些要了小命,当时全军上下束手无策,甚至从京城请来的太医也无力回天。幸而甘州与西鞑人群居的伊州相去不远,两方一向友好往来,有个西鞑游医与段归鸿有点交情,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段归鸿请他来替傅廷信看了一次诊。
东鞑西鞑原本是同族,因为战乱才被迫分成两个部落,段归鸿请来的西鞑游医果然认得这种毒。
草原上有种青色蠍子,极为珍贵难寻,尾针上有剧毒,名为「碧月」。游医虽然找不到对应的解药,但他见过一种天方商队带来的草药,花朵洁白如雪,果实研磨后汁液如牛乳,天方人曾用这种药救治过他们被沙漠毒蠍蜇伤的同伴。他替段归鸿牵线搭桥,联系上了一个天方商人。多方辗转之下,段归鸿打听到了那种草药的名字,并在天方商人的指点下在南疆找到了植株和种子。
救了傅廷信一命的草药,就是秋夜白。
秋夜白非常奇特,如果只口服果实汁液,可以麻醉镇痛,解一切蛇毒蠍毒,成瘾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但如果经过炮制后吸食,它就会变成致人上瘾的「白露散」。而且长期吸食秋夜白的人,身体会从内部发生病变,极少数人最后可能会染上类似瘟疫的疾病,无法根治,只能等死。
更可怕的是,这种草药一旦落地生根,周围就会寸草不生,南疆的秋夜白都生长在深山中的石头缝里,当地人将它视为毒草,一旦见到,立刻要斩草除根,用火彻底烧掉,才能防止它大规模地蔓延。
段归鸿道:「元泰五年,东鞑阿拉木部全部覆灭。」
傅深心头倏地一跳,追问:「王爷是什么意思?」
「仲言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心慈手软,」段归鸿直接而冷酷地道,「你以为领兵为将,学会他的仁慈就够了?」
傅廷信痊癒后,将段归鸿搜集来的草药种子都要了过去,派人秘密潜入阿拉木部草场大量散播。数月后秋夜白发芽生长,阿拉木部的草场毁於一旦,羊群大量死亡。傅廷信还抓了一批东鞑人,让他们喝下掺着染病者鲜血的水,再放回部落。许多阿拉木部族人因此染上疫病,最后被卷土重来的北燕铁骑横扫,终致灭族。
血债血偿。
「在鞑族人传说中,瘟疫的象征是『无常草』,说的就是秋夜白。」段归鸿凉凉地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鞑族对你们傅家人恨之入骨了吗?」
这段历史流传不广,一是事涉机密,再则是有伤天和,所以连史官也不敢下笔。傅深与东鞑人打了多年交道,对「无常草」也有耳闻,本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
阿拉木部的领地里,一场大火烧了几天几夜,「无常草」摇曳的花朵被火光吞噬,它的阴影却永远笼罩在草原上。
段归鸿道:「这种草药最先被天方人发现,名为『底也迩』,意为『催眠』,而在南疆土语里,它名叫『萨内伏』,意思是——」
「沉睡的死亡之神。」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接下来准备搞事,严大人和傅将军要分开一段时间,大概五六章,只想看互动的读者可以养肥了再杀,注意章节名和提要,见面时会标明。
PS:我个人感觉搞事也不是很虐(挨个发定心糖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