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黄金台 苍梧宾白 2011 字 1个月前

第59章 交心│分开的第三天,想他

一将功成万骨枯, 黄金台麒麟阁高悬的功臣画像背后, 有幢幢火光跃动,无数亡魂哀号恸哭。

傅深叹道:「造孽啊。」

段归鸿险些被气得倒仰, 怒道:「两军对垒,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觉得他们可怜,怎么不想想那些枉死在鞑子手下的无辜百姓!你这样妇人之仁, 将来能成什么大事!」

「哦?」傅深不急不缓地拖着嗓音道, 「保家卫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不就得了吗?王爷说的是什么大事?」

「你!」段归鸿语塞, 片刻后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鸟尽弓藏, 皇上恨不得你死在青沙隘,你还想着替他守卫疆土?哪怕据守一方自立为王也比在他手下受那鸟气强,你明不明白?!」

「据守一方,自立为王。」傅深玩味地将这八个字重复了一遍, 「就像王爷这样。」

他这回没有用问句, 平铺直叙地接着说了下去:「西南天高皇帝远, 各族百姓杂居,对中央的忠诚有限,你在西南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哪怕皇上派人来牵制也会被你轻易架空。我在夔州城内,常见街边店舖酒肆中有安南、真腊等异族客商, 这些年西南与外邦往来通商的收入,想必供应西南驻军也绰绰有余吧?」

段归鸿脸色稍变。

「更别说你手中还有那什么玩意死神,」傅深道,「一本万利的生意。如果真在江南铺开摊子,真金白银就得沿着长江逆流进您老的口袋里,别说是自立为王,到时候你就是想自立为帝,也没人能拦得住你。」

段归鸿冷冷地道:「一派胡言。」

傅深看似心里很有数,其实也虚得慌,他知道段归鸿看在长辈的份上不会跟他动手,但西平郡王行事邪性,傅深也摸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万一他打算造』反,还非要拉傅深一起下水,这事可就难办了。

傅深想了想,又道:「王爷先前给我讲草原旧事,说我二叔曾用那什么死神使阿拉木部全族覆灭。怎么后来他驻守燕州时,没对柘人用过这一招呢?」

段归鸿被他问的一怔,冲疑片刻后才道:「仲言在北燕时,我人在西南,并不知晓。」

傅深点头:「哦,因为你『人在西南』。」

段归鸿从他刻意重读的字眼里听出了几分暗示意味,刹那间竟然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浑身肌肉都僵了。

「王爷跟我在这儿虚耗半晌,一句实话都没有,」傅深摇了摇头,不知是在笑谁,「既然您不跟我交底,那我给您透个底吧。」

「先父先叔去的早,我还没来得及在军中跟着他们多历练些时日,就被赶鸭子上架,去了北疆战场。说我子不肖父确实没错,我不是照着他长的。除了从叔父身上学到一点粗浅皮毛,我这个人的脾气秉性,都是那七年里在北疆滚出来的。」

他敛去笑容:「所以王爷,别指望我听个故事就能变成你期望的『傅家人』。我这双手砍过数不清的蛮人,从未妄想死后转生极乐,该下地狱就下地狱,对别人亦是如此,『伏屍二人,血流五步』就够了,谁作孽谁遭报应,扯上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段归鸿道:「因他一己之私,而致忠良饮恨,就算是遭报应,也不够偿还他造下的孽。」

傅深没有立刻接话,默然片刻,才低声叹道:「王爷……黎民何辜。」

段归鸿也沉默了。

天子一怒,伏屍百万,流血千里——可那百万枉死的人有什么过错呢?

那些死在青沙隘的士兵、死於纯阳道人之手的几个平民,溪山村邝风县死於秋夜白的无辜百姓……他们又有什么必死的因由呢?

天公稍不顺意,便是旱涝蝗灾,凶年饥岁,上位者稍不顺意,便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小小庶民,养家餬口已是不易,头顶着一重又一重的天,半生辛劳,只消一个飞来横祸就能彻底毁掉。

人命贵的时候,一怒便有百万人流血浮屍,人命贱的时候,他就是那百万中的一个。

托赖投了个好胎,傅深没有成为那「万中之一」,但他也不想当那个「万里挑一」,在杀人与被杀之间,他想走第三条路。

「敬渊。」段归鸿忽然开口。

这回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心平气和地叫了傅深的名字,好似终於收起了一身的伪装,露出其下磐石般坚硬冷漠的内里来。

「『黎民何辜』。这句话,你叔父也曾经说过。」

元泰四年,傅廷信受伤,段归鸿替他找来了解药,在治好了他的毒伤同时,段归鸿还从南疆巫医那里了解到了这种植物的恐怖之处。适逢边关战事胶着,汉军与鞑族骑兵相持不下,段归鸿想以奇兵之计打破僵局,便找到傅廷信商量,打算用这种草药毁掉阿拉木部的草场,再配上疫病,一旦后院起火,势必能给鞑族以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