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默读(光·渊) priest 2953 字 1个月前

骆闻舟属於对艺术很不敏感的人,对美术作品的欣赏水平还停留在「越像真的越好」的地步。然而即使这样,他见到这幅画的时候,仍然有种难以忍受的窒息感。那副画色泽黯淡,线条狂乱,乍一看好像是常见的暴风骤雨主题,然而仔细观察才发现,画布的左上角竟然是个太阳,那些铁锈一样的红褐色线条描绘的不是风雨,而是光线。

血色的光线下面画了大片的芦苇丛,所有的植物都低垂着头,死气沉沉地东倒西歪着,几具面朝画布之外的人类骸骨若隐若现在其中。

盯着这幅画看久了,简直让人反胃。

「我有点跟不上你们这种潮流,」骆闻舟压低声音问费渡,「那个小周少爷这副大作表达了什么思想感情?」

费渡看了两眼,大概是线条的颜色太像血了,他有些不舒服地移开了视线:「我要是没记错,他这幅画应该是在一处海滩别墅完成的,几个名模趴在沙滩上给他当人体模特。」

骆闻舟:「……」

原来这幅画的主题是「红颜白骨、色/即/是/空」。

「他的风格确实不太讨人喜欢,别人怎么样不太清楚,反正我是看在他爸的份上才掏钱买他画的。」费渡小声说完,正好看见周怀信形销骨立地下了楼,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费渡扬声和他打了招呼:「周兄,没事吧?」

周怀信乍一看见熟人,满心的委屈几乎要从眼眶里钻出来,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费爷」,他像个「巨型乳燕投林」似的,一头撞进了费渡怀里。

一股闻起来很像痱子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浓烈地顺着人鼻腔往上涌,呛得骆闻舟偏头打了个喷嚏。

费渡被他扑得往后退了半步,板正了肩给他靠,手却虚虚地落在一边,并不主动和对方有身体接触,简直绅士出了一点「正人君子」般的风度,他对着周怀信低声劝慰了几句,然后抬起一条胳膊给他扶,缓缓地把周怀信引到一边坐下。

周怀信抽抽噎噎地问:「你怎么会来?」

费渡这事的来龙去脉不大好解释,干脆简化地说:「念书,在市局实习。」

直到这时,周怀信才留意到旁边有几个陌生人,他弯腰从桌上抽了一打纸巾,一边打哭嗝一边说:「你们是警……警察吗?费爷你爱、爱好真小众……不行,我心脏好疼,给我靠一靠……」

他说着,像一条没骨头的软体动物,毫不客气地靠进了费渡怀里,骆闻舟的狗鼻子里闻见「痱子粉味」,莫名觉得看周怀信不顺眼,公事公办地开了口:「据说你执意不相信周先生的车祸是意外事故,请问这件事有什么依据吗?」

周怀信吃力地抬起厚重的眼皮:「我爸爸每天坚持健身,春天还去跑过马拉松,他不可能突然就这么没了,肯定是有人想害他!」

跟在旁边做笔录的郎乔无言以对地放下小本,忍不住插嘴说:「小周先生,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现实,但老周先生是死於车祸事故,别说是马拉松,就是铁人三项也没有预防车祸的功能啊。」

周怀信要死似的哽咽了一声,彷佛郎乔是个迫害小公主的大眼巫婆。

费渡冲她摆摆手,低下头轻声说:「周兄,这个不能当证据的。」

周怀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也不相信我吗?我的直觉是最准的,爸爸平时出门都开那辆有防弹玻璃的大车,就今天坐了这辆,偏偏就出事了,这是巧合吗?他上个礼拜刚过完七十三岁生日,席间说好了准备退休,想立遗嘱,把手里一部分股票留给我和我哥,这礼拜刚回来就……」

周怀信说到这,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陡然闭了嘴,「弱不禁风」似的把头埋在了费渡身上,捂着胸口不吭气了。

「周老先生只有两个儿子,就算不立遗嘱,他的财产将来也是你们兄弟俩的,」骆闻舟目光如电似的戳在周怀信身上,「为什么你认为这会成为他被杀的理由?小周先生,我知道你难受,但是既然报了案,就请严肃对待,你能坐起来说话吗?」

「我不知道,我只管画画,不懂家里那些事,你们找我大哥去说,反正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明天一早就赶到。」周怀信抬手摀住脸,避开骆闻舟的目光,「汽车那么大一个凶器,比刀枪的致死率大多了,满大街都是合法拿着凶器的人,沾了人命只靠『不是故意的』『事故』就盖过去吗?你们管不管事了?」

这话说者好似无意,听者却都有心,费渡脸上的表情顿时淡了几分。

骆闻舟简单粗暴地揪起周怀信,把他从费渡身上扒了下来:「肇事司机已经死了,小周先生,你是在暗示我们,有人不惜以命换命,也要谋害你父亲吗?」

周怀信透过浓重的黑眼圈,幽幽地看向他:「这位警官,你是不相信钱能买到命吗?」

骆闻舟他们跟周怀信纠缠了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道这个人是真脑残还是装孙子,有时候能明显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好似明明知道什么,却不方便对外人说。只在他们要走的时候,周怀信拉住了费渡,意味不明地问:「你听过那些流言吗?」

费渡递给骆闻舟一个眼神,回手拍了拍周怀信的肩膀:「别多想。」

周怀信不肯松手,小声问:「你能陪我等我大哥回来吗?」

费渡还没来得及说话,骆闻舟已经代他做出了回答:「别磨蹭了,晚上还得打报告——『实习生』。」

费渡对周怀信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随即被骆闻舟一把推出了门外:「快点。」

费渡脚下踉跄了一下,却并不以为意,反而低头笑了起来,被骆闻舟连催再赶地回到公务车里。

郎乔睁着大眼睛小声问:「费总,那个周什么的蛇精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没有,」费渡同样小声说,「就是空虚寂寞冷。」

郎乔痛心疾首:「你们糜烂啊!」

骆闻舟甩上车门,一抬手把他们俩扒拉开,伸手一点郎乔,他说:「你要是有人家那么多雌性激素,也不至於嫁不出去——费渡,周怀信遮遮掩掩不肯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江湖谣言,」费渡好整以暇地坐正了,「德高望重的周老先生有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