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1 / 2)

默读(光·渊) priest 3481 字 1个月前

☆、第153章 埃德蒙‧唐泰斯(二十四)

燕城周围也有被大城市吸干了骨髓和劳动力、二十年如一日不肯发展的小村镇,肖海洋自己开车过来,因为眼神不好,有坑就掉,把自己颠了个面无人色,一下车还被地上的碎冰渣滑了个跟头,一瘸一拐地被一条很没素质的大黄狗尾随了半个村,终於见到了事先联系过的当地民警。

民警赶走了学瘸子走路的大黄狗:「当年那个事情我记得,老孙家有俩儿子,老二家生的是个丫头,就老大家里这么一个宝贝孙子,独苗,惯得不像话。那年,那混小子为着修房子的事,可能是嫌他二叔不愿意给钱,觉得自己是正根,全家的东西都该是他的,反正一帮亲戚过年也闹得挺不痛快,没两天,老二家那女孩儿就掉进冰窟窿里淹死了,才三岁,捞出来都没有人样了。」

民警把肖海洋领到了一个小派出所,管户籍的没有单独办公室,就在旁边隔出一个小房间,挂了个牌,里面有个女警正在值班,她对面坐着个老头,不知是来开什么证明。

民警打了个招呼,直接进去,翻出已经准备好的档案,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个就是意外死亡的女孩她爸,孙家老二,叫孙健。」

肖海洋顾不上流出来的鼻涕,用力吸了一口,仔细看了看,找出龙韵城那个假保安「王健」的照片:「您给我看看,这是一个人吗?」

假保安「王健」老了恐怕不止十几岁,整个人暮气沉沉的,两颊的骨头变了形状,脸上的肉缺乏支撑,一起垮了下来,鼻梁则高得不甚自然,凸起的软骨几乎要破皮而出,显得眼窝越发的深陷,有些阴鸷。

肖海洋去谘询过专业人士,假保安「王健」这张脸应该是动过刀。

一个是气质阴沉、一看就不好惹的中年保安,一个是温文尔雅的年轻父亲,乍一看,万万不会有人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民警扒着眼盯着瞧了半晌:「有点像,特别是下巴上这颗痣……哎,可这变样变得也太多了,不敢说。」

肖海洋:「有DNA和指纹记录吗?」

「哎哟,这个真没有,」民警摇摇头,「太久远了,那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虽然女孩父母一口咬定就是侄子干的,但是没人看见,没有证据,他自己又撑死不承认,我们也没办法——那么小的娃,路都走不稳,按理说不会自己跑到冰天雪地里,确实死得蹊跷,可那也不能说是谁就是谁啊,最后查了半天,只好不了了之……哦,对了,当时他做完笔录签过一个字,应该还留着,这个您有用吗?」

这个人本名叫「孙健」,假冒的保安名叫「王健」,中间有个一模一样的字,保安在龙韵城值班的时候是要每天签字的,肖海洋精神一震:「行,给我看看!」

民警很快找到了当年的签字文件给他,肖海洋凭借自己的肉眼判断,这两个签名应该是一出自同一个人笔下:「我需要找笔迹监定专家出一份专业意见,谢谢。」

民警十分热情地送他出门:「应该的,有什么问题您随时来问。」

这时,正在开证明的老人忽然转过头来,睁着浑浊的双眼看向肖海洋:「当年孙家的小王八蛋把三岁大的女娃娃扔进冰窟窿里活活淹死,你们也不管,还放了他,后来怎么样?那小子自己也摔进冰河里淹死了,报应,嘿!」

民警苦着一张脸去给老头宣传法制教育,肖海洋却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他电话响了,他回过神来,匆匆走出小派出所。

郎乔在电话那边飞快地说:「你怎么样了?我这边找到了那个假前台服务员的线索,本人真名应该是叫『王若冰』,有个姐姐,十几年前有一起补习班老师猥亵女学生案,当时那事闹得挺大,但是受害人都不愿意站出来,证据不足,只能把人放了,王若冰的姐姐是受害人其中之一,因为这事自杀了。」

「我找到了假保安,」肖海洋吃力地伸出冻僵的手,翻开档案袋,「原名可能『孙健』,女儿三岁的时候被人推下冰窟,案发地点比较偏远,但是当年是燕城辖区,曾经被市局调过档……假赵玉龙不用看了,未结案之一受害人的丈夫,认屍的时候签过字,他应该也整过容,我找专家看了,除了下颌骨、鼻梁和额头,其他面部特征基本对得上。」

「假快递员和假巡逻员都只有假证上的小照片,尤其假巡逻员,那张假证还是老大拿手机在夜间模式下拍的,辨认有难度,」郎乔说,「但是我去翻了剩下那几桩未结案,发现有几个受害人的近亲属疑似对得上……哎,小眼镜,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基本可以确定了,一直在中间穿针引线、当搅屎棍子的这帮人,就是当时画册计画收录的未结案件的受害者们?」

肖海洋脑子里还回忆着方才那老人咬牙切齿的「报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郎乔问:「他们这是要干嘛,替天行道?」

肖海洋沉默了一会:「你等等,我联系骆队。」

然而骆闻舟却没联系上,他的手机正静着音躺在外衣兜里。

骆闻舟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看着费渡在纸上写写画画,冲疑着说:「据说记忆唤起这种事,还是要找专门的催眠师,我感觉在这方面我可能没什么用,毕竟看见我这种活泼温暖的美青年,更容易让人珍惜当下、展望未来。」

「我不需要催眠师,也不需要记忆唤醒,我需要推导出一个真相。」费渡头也不抬地说,「大脑有时候会自动制造一些骗人的记忆,但编造的记忆会模糊细节,试图混淆事件的固有逻辑,我需要你从旁观者的角度提出问题,帮我找到被记忆掩盖的东西。」

骆闻舟皱起眉:「你相信那个司机说的?」

「他们自称『朗诵者』,」费渡把指尖的笔往桌上一扔,顿了顿,「说实话,师兄,你不觉得这个朗诵者和我很像吗?」

骆闻舟脸色一冷,生硬地说:「完全不觉得。」

费渡笑了一下,没往心里去,继续说:「我一直以为我收集受害人,利用他们在物质或者感情上的弱势来为我办事的这一套是跟『他们』学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做的事反而更像『朗诵者』——如果两件事、两个人之间看起来彷佛有什么联系,那它很可能就是有某种联系。」

骆闻舟皱起眉。

「那个司机对我说,朗诵者的头儿,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这个『老师』,现在不能来见我——这有两种可能,第一,担心我的人会立刻把他出卖给警察;第二,字面意思,就是他本人『不能』来见我,可能是人身不自由,也可能是出於健康原因。司机转述的时候,用的字眼是『很遗憾不能亲自过来』,所以我更倾向於后者。」

骆闻舟踱了两步:「潘老师现在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家都不能回,他是人身不自由,还有师……师娘,她在住院,是因为健康原因,你怀疑他们俩中的谁?」

「他们两个人都有个问题。」

骆闻舟:「什么?」

「钱。」费渡说,「制造假身份也好,养活手下这一大帮人也好,窃听、跟踪、购买非法武器——每一桩计画、每一次行动,都需要大笔的资金,不比养通缉犯便宜到哪去,要么他自己有钱,要么是有人资助,这一条就可以把嫌疑人范围缩到很小,如果是燕城范围内的话,一双手能数过来,我算一个。」

「费渡,有事说事,」骆闻舟回过头来,难得正色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你这个语气。」

他平时骂骂咧咧的时候,自己都未必往心里去,动了真火,神色反而越发平静冰冷。

费渡没回应,略微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费承宇也算一个,如果他没有躺下。」

骆闻舟用不大愉悦的目光低头盯着他的鬓角看了片刻:「疑神疑鬼地想,如果能收买护工,伪装成植物人也不是没有可操作性。」

费渡笑了一下:「费承宇在医院抢救的时候,我派人二十四小时跟踪过他的主治医生,护工每周换一个,每一个人从出生开始的所有简历我那里都有,一直到院方通知我,他的大脑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我以寻找新的治疗方案为由,给他转了几次院,确定得到了相同的诊断结果,才把他移到疗养院。即使这样,我还是找人盯了他一年多,直到基本掌握了他的集团。」

骆闻舟:「……你怎么没干脆拿被子闷死他?」

「考虑过,不过后来想了想,闷死他,除了提前暴露我自己之外没别的用,」费渡说,「我要揪出的是他背后的影子,给他留一口气,正好也让对方如鲠在喉。」

骆闻舟在他对面坐下。

「我第一次闯进地下室,侥幸没被发现,」费渡平铺直叙地说,「半年后再次潜入,但是这次运气不太好,被抓住了,之后费承宇就把他的地下室搬空了……大致是这个过程,但当时我是怎么进去的、被抓住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印象一直很模糊。」

骆闻舟想了想,说:「从你是怎么进去的开始吧——你当时手里有几组准备去试错的密码?」

费渡:「可能性最大的备选答案是三组。」

「你家地下室的密码输错一次就会报警,也就是说,你成功的概率小於百分之三十,」骆闻舟说,「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去试,大不了被我爸抽一顿——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会更谨慎一点。」

即便费渡先天不是个谨慎的人,后天的成长环境也注定了,他会比别人更谨小慎微,毕竟被费承宇逮住,不是抽一顿、蹲在门口写篇检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