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范思远跑了,你知道这个人还没完,你也知道你们一手建的『帝国』里被他掺进了清除不干净的病毒,所以你防患於未然地做了准备。你先是趁着费承宇车祸,费家乱套,浑水摸鱼地把苏程骗上你的贼船,然后故意在局里的监控设备上做手脚——这样即便你退休或者调任,也能随时得到你想要的消息,而万一东窗事发,曾主任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你的替罪羊,苏程和费家就是现成的『幕后黑手』。」
张春久不点头也不摇头。
「你还故意重提『画册』——对,『画册计画』是潘老师命名的,但是这个和当年那个『画册』几乎一模一样的项目策划是你提起的。」
张春久一挑眉。
「因为第一次画册计画里,你借了范思远的掩盖,自己杀了个人。」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张春久说,「巴不得别人查到我吗?」
「因为你比范思远更知道那个倒霉的美术老师和疯子为什么要死,你知道那件案子就算查个底朝天,也查不出和你有半点干系。一般人会觉得,如果是真凶,一定恨不能把这件事从世界上抹去,绝对不会主动提起——老杨一死,范思远很可能会通过蛛丝马迹盯上你,你想用这种方式打消他的怀疑。你甚至在调查组调查到你头上的时候,利用这个伏笔把范思远和潘老师一起咬了进来,真是神来之笔。」
「别恶心我了,效果一点也不理想,」张春久颇为无所谓地说,「范思远那条疯狗不吃迷雾弹,就认定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不是他们燕公大那一派出身吧?」
骆闻舟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局,」他略微低了一下头,十分艰难地续上自己的话音,「送……送老杨那天,你亲自过来嘱咐我们每个人都穿好制服,亲自领着我们去参加葬礼,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张春久脸上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薄如一线的嘴角抿了起来,下颌绷成一线。
「老杨和你二十年的交情,托妻托孤的生死之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顾警官跟你同一年进市局,拿你当老大哥,他们俩在最危险的时候都相信了你,把后背交给你,你一刀一个捅死他们的时候,心里痛快吗?笑话他们傻吗?」
张春久沉默良久,勉强笑了一下:「……你说这些,是想让我良心发现吗?」
骆闻舟指着他身后那个藏在人群里的胖子说:「张春龄是你兄弟,老杨和顾警官就不是你兄弟了吗?」
不知为什么,听见「张春龄」三个字,张春久脸上细微的动摇蓦地荡然无存,他好像一条乍暖还寒时刻的河,人性像是春风般掠过,短暂地融化了他那皮囊下厚重的冰层,然而很快,更严酷的冷意席卷而来,再次将他的心肠凝固成铁石。
「骆队!」
张春久毫无预兆地将插/在外衣兜里手掏出来,对着骆闻舟直接开了一枪。
可惜骆闻舟虽然嘴上格外真情实感,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张春久肩头一动,他就心生警觉,同时,旁边一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推了他一把,子弹撞在防爆盾上,骆闻舟立刻就地滚开。
和平对话到此为止,张春久朝他连开三枪:「愣着干什么,还不……」
他忽地一怔,因为原本来接应他们的几个人脖子上挂着冲锋枪,全体保持着这个炫酷的造型举起了双手。
张春久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骆闻舟。
骆闻舟弹了弹身上的土:「我知道这就是恒安福利院的旧址。」
张春久的脸色骤然变了。
「不好意思张局,查到了一些您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所以早到一步,在这等着您了,」骆闻舟低声说,「张局,把你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发泄到别人身上,这么多年,管用吗?」
「你明知道郑凯风和周雅厚是一路货色,还跟他们同流合污,」骆闻舟充耳不闻,「你做噩梦吗?你梦见过小时候伤害过你的怪物吗?你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害怕,觉得自己根本战胜不了它们,根本无法面对,所以只好也变成它们的同类……」
「闭嘴!」
「你知道张春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甚至去过苏慧那,像周雅厚、像那些脑满肠肥的王八蛋们一样,苏筱岚的日记上写着,一个才上小学的女孩——」
「张春龄把她当成了谁?当年在恒安福利院里那个一般大的小苏慧吗?」
张春久瞠目欲裂:「你懂个屁!」
骆闻舟的目光与张春久在半空中相遇,他看见那男人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张春久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缓缓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你懂个屁——骆闻舟,骆少爷……你挨过打么?挨过饿么?知道什么叫惶惶不可终日么?」
他一边说,便缓缓地把自己的手从胸前的内袋里掏出来,警察们七八条枪口同一时间锁定了他——张春久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引爆器!
「你什么都不知道啊,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张春久一字一顿地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就在这时,骆闻舟的耳机里接进了一个电话。
骆闻舟本来无暇分神,却听见那边传来快要续不上似的喘息声,陶然用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挣紮着吐出两个字——
「费、费渡……」
「费渡是个好孩子啊。」张春久诡异地压低了声音,和耳机里陶然那声「费渡」正好重合在了一起,骆闻舟瞳孔倏地一缩。
张春久毫无预兆地按下了引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