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琇走后, 季侑言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她反省, 是她失言了。
不论是处於工作角度,她和景琇同为导师, 各自有自己的指导风格, 还是站在私人角度,她和景琇关心阮宁薇,各自有自己的思考角度。
她都没有权利这样要求、甚至责备景琇。
因为阮宁薇的懦弱与敏感,让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所以她本能地体谅和理解阮宁薇。但景琇说的也没有错, 一味地沉溺於自己的情绪之中,不单让自己痛苦, 也会让身边的人跟着痛苦。
就像当年她和景琇的交往中,如果她能够对景琇多坦诚一点,也许她们也不至於那样惨淡收场;如果阮宁薇能解开这个心结,不用像上一世那样承受大众的谩骂,也许她最后也不至於走上绝路?
景琇说她在指责她不近人情, 扪心自问,有那么一刻, 她是有闪过这样的念头。景琇从来都这样自信勇敢,霁月光风,所以一切的阴暗、卑微,好像都已经被她隔绝於身外了。
可是,就算别人可以这样误解她,唯独自己, 季侑言是没有资格这样指责她的。
当年比赛结束时,她和景琇都没有进入出道位,景琇本就无意於成团,所以按照原定计划,她签约了久负盛名的光娱旗下。当时,景琇建议过她,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和她一起签进光娱。
可是季侑言为了自尊心,拒绝了景琇的提议,接受了鼎丰伸出的橄榄枝。
为了照顾季侑言的自尊心,景琇几乎不干预她事业上的规划与发展。可多年后,她与景琇分手,汪珺婵告诫她今时不同於往日,几次三番地威逼利诱她接受高层和投资方的潜规则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来,景琇一直默默地在背后关照着自己。如果没有景琇的庇护,她根本没有办法在汪珺婵这样利欲熏心的小人手下,干干净净地走到现在。
可景琇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就像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放弃歌唱却依旧支持她演戏,不喜欢她的炒作手段却一直默默忍耐着。景琇也一度是设身处地地体谅过她的骄傲、理解过她的懦弱,温柔地包容过她的。
她明明知道,景琇是骄傲的人,却不是自我的人。
但她刚刚还是有一瞬间那样解读了她。季侑言攥紧了五指,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懊悔淹没心扉。
林悦打电话来催促她:“季姐,苏老师这边都到了,你和景老师还没有结束吗?”
季侑言咬了咬唇,低落地回答林悦道:“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傍晚,池冬青抵达机场。因为晚上池冬青需要与阮宁薇对戏,所以为了方便,池冬青没有下榻上次顾灵峰住的那个五星级酒店,而是住入了和季侑言她们同层楼一直空着的总统套房。
晚宴就近设在了不过五分锺车程的一家陵州菜老店。
彩排工作结束了,季侑言在休息室里琢磨着阮宁薇剧本改进的问题,林悦帮季侑言接了杯热水润嗓子,问季侑言:“季姐,我让李哥把车开到门口等你?”工作群里通知差不多到时间出发吃饭了。
季侑言顿了笔,冲疑道:“不用了。”
“诶?”林悦眼眸一转,随即了然道:“噢。我知道了,季姐,你是不是又想蹭景老师的车了。”
季侑言盖上笔帽,站起身用笔轻轻敲了一下林悦的额头,嗔笑道:“就你话多。”说完,她又黯了神色,转了主意叹息道:“还是让李哥在停车场里准备着吧。”
阿琇今天可不一定能够让她上车了。
她让林悦收拾一下文件,然后去停车场等候,自己提了包下楼到大厅门口,守株待兔等着景琇。
到了门口,她才发现,天空洋洋洒洒,居然飘起了小雪。
陵州的初雪啊。早上那呼啸的北风,看来不是平白刮起的啊。季侑言情不自禁向上展开五指,看雪花一片片降落於她的手心,冰冰凉凉的,是记忆中的触感。
要是母亲在她身边的话,又该骂她不怕冻,活该长冻疮了。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管教得严格。冬天下雪了,母亲怕她生病,父亲觉得女孩子应该文静一点,所以从来不允许她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在楼下堆雪人、打雪仗。每次下雪了,她都只能偷偷地开着窗户,看着大院里面嬉闹着的孩子,伸手接一点小雪花。可偏偏每次,都会被母亲逮个正着。
延州,下雪了吗?多少年没有见过延州的冬天了。季侑言微微出神。
身后传来了电梯叮咚打开的声音,季侑言收握住了手中的雪花,转身向后看去。
与她期待的一般,是景琇和姚潇下来了。
季侑言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看着景琇一步步走近,露出了柔笑道:“景老师,出发去吃饭吗?”
景琇听不出情绪地应她道:“嗯。”
“今天,方便坐景老师的车一起过去吗?”季侑言期待道。
景琇看着飘雪,神色与外间的温度一般冰寒,问她道:“今天林悦又去急诊了吗?”她侧过头,淡淡地盯着季侑言。
季侑言被她看得心虚,瞎话是说不出来了。她几不可觉地清了一下嗓子,回答道:“没有。”顿了顿,她急中生智道:“我就是想着下雪了,雪天路滑,开车不太安全。要是景老师你方便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
景琇的车到了。景琇看着司机帮她打开车门,漠然地吐出一句话:“投资学里有一句话。”
“嗯?”季侑言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