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寅脸色阴沉,却仍是一副费解模样,棋盘一片狼借,对手又几无智慧可言,这棋不下也罢,崔放失笑一声,开始与他细细说起近来发生诸事。

待说完,天色近黑,有家仆提着灯笼来寻,借夫人之名催促用饭,崔放命他在亭外等候,理袍起身,又在晦暗中与崔寅道:“我已时日无多,同辈兄弟死的死,出家的出家,仅剩你我二人,这府君之位你如不想要,便从年轻一辈中选一个人来培养罢。”

崔放走后,因无人近前搅扰,崔寅一直在亭中枯坐,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至此。

事情还得从何久诚被玄鹤卫投入血窖子说起,他熬不过刑,豢养私兵一事供认不讳,更交代了所有细节,没了利用价值,他便惨死狱中。不久后,沈知蕴先是派人赶赴通裕关核实何久诚所言之虚实,再以此为筹码与崔放谈判。

因沈知蕴常年居於行宫,远离宫闱,崔放对其知之甚少,加之玄鹤卫本为天子臂膀,他便先入为主地以为她是替陛下行事,虽心中大骇私兵一事怎会暴露得如此突然,但面上不表,只作臣服状,两相权衡之下交了兵符。

回去以后,崔放暗中调查何久诚去向,才晓得他并非养病,而是死在了血窖子,家人去认领遗体时那具屍首蚊蝇萦绕,已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恐怕死了六七日。

他如果早些知晓内情,也不至於在谈判时处处受制於人,十分被动。

听闻何久诚死相可怖,鞭刑,棍刑,锯割……玄鹤卫鞠狱时几乎将大刑上了个遍,前来吊唁的言官不忍听之,纷纷上奏弹劾玄鹤卫手段暴烈,有违天和,但其时正值沈知蕴监国期间,她一面命三法司整理其罪证公告天下,一面以重金与荫封慰问亲属,使人以为她亦是逼不得已,听命行事。

她如果是与陛下站在一边的,又怎么会有如此阳奉阴违的举动?

及至昌邑王被人毒害死在鹿池,没过多久,崔放发现自己居然身中奇毒,原来从洛州崔庸府中带来的帐本被人动过手脚,除他以外,其余碰过帐本的几人亦中此毒,原来从那时起他便被设在局中。

崔放终於晓得这位生得洛神姿容的二殿下哪堪神仙美称,简直观音面蛇蠍心,但一切为时已晚。

贺媞已死,崔嫋之仇得报,认真说来,崔放此生已无憾事,眼下死期将至,他本对崔氏有些於心不忍,但今日与崔寅一见便念头俱散,为这些个蠢人将自己燃烧殆尽,实在没意思极了。

不如隐居山林,笑看这对堪比喻亮的姐妹二人如何逐鹿,风雨如晦,江山沉浮,他也很是好奇究竟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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