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不比长安,昼穿縠纱夜披棉袄是常有的事,她应是腕痛时有发作,才饮酒驱寒,兼之她昨日动了弓箭,不知是否也有影响。

粟筠并不懂得偃师堂的机巧玄妙处,她年事已高,对这些新奇的事物接受度并不怎么样,私以为这样的义肢做得再逼真也比不过原来的好用。

想到这个,她颇有些遗憾,假使沈知蕴并非卫帝之女便不会被亲母断腕,对自己大绥宗室的身份亦心无芥蒂,以她之聪明才干,说不准会成为沈令仪荡平外贼巩固山河的极佳助力,眼下虽是殊途同归,但命她行监军之职远赴洛州实在与放虎归山无异。

两人牵马行至一片开阔处,粟筠习惯性地作出扶剑的动作,武服的衣袖在风中烈烈鼓动,她目视前方,道:“方才相邀散步,却没想到二殿下真有胆量与我同行。”

她的拇指摁在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出鞘,此处人烟稀少,是个毁屍灭迹的好地方,沈知蕴丝毫不惧近在眼前的威胁,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粟将军缓带轻裘,心思细腻,非一般武人可比,应当晓得如果我死在这里会为大绥带来多少麻烦。”

几乎与话音落下同时,咽喉倏然遭剑逼指,粟筠出剑之快,余光连剑影都难以捕捉,她的确可以在瞬息之间使自己血溅当场,那又如何?沈知蕴稍垂眼眸,银白的剑身模糊地映照出她唇角凉薄的弧度。

“大绥水军实力薄弱,穷尽几朝也未能补足这一缺陷,是以先帝明知江尧平或有二心,仍然舍不得杀此将才,反而收为己用,遣他改任洛州这等世家繁杂之地,以为这般便能切断他与前朝的联系,叫他安心练兵。”

沈知蕴若有所思般稍稍抬头,粟筠并未随她动作而收剑,她也不在乎,任由颈子被剑锋割破一道血口,稍倾,她迎风笑了一下:“沈意,他是如此的刚愎自用,史料中记载多位言官谏臣相劝,他却固执己见,终於造成今日局面。”

“也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她先是直呼自己父亲名讳,又指摘亲父性情,粟筠为人父母,实在难以苟同她的行为,神色复杂道:“先帝好歹是你的父亲。”

颈项肌肤细嫩,被划了道约莫一指长的血口,沈知蕴不觉得痛,只是嫌恶鲜血流下来脏了衣服,她避开剑锋抬手将剑推开,边摸出帕子抆拭伤口,边漫不经心道:“我心中对他不敬不是一日两日,他如在天有灵,不妨朝我劈几道雷训诫一番,但以他多情好色的秉性,此刻多半在与女鬼仙子行云布雨,怕是无暇管教我这个不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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