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乍然相见, 恍如隔世。
沈令仪问谁是则兰,李怀疏怔而不语,像没听见, 她一时之间竟也忘了追问,二人便在青瓦屋檐下静立相视, 她眼中所覆冰霜也渐渐消融,冷月清辉倾斜着洒在身上, 映出她眼角眉梢轻轻勾起的笑意。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见到她的这一瞬还是欢喜胜过了所有。
她们之间缺失的这几年光阴漫漫流水般从旁淌过, 沈令仪难得有了渺小如落叶残花,只能身不由己地逐水而去的感觉,因为即便坐拥山河,俯瞰众生, 可情之一字, 她依然无法做主。
人生如梦, 反覆无常, 她们相识以来情路坎坷,似乎只是她们固执认定, 天意却都站在相反的那一面,又以几次离别重聚逼着她们再冷静地审视彼此关系,岁月悠长, 人海茫茫, 就非对方不可么?沈令仪闲时也会想,自己对她究竟算不算强求。
思来想去,心中如被蛛网缠绕, 反而纷纷乱乱, 但她现身於此便是最好的答案, 命中注定也好,强求也罢,这次她不会再放手。
“为什么不说话?”沈令仪轻声问道,她的手停在李怀疏肩上,那里的玉簪花已被她拂落,本想收回来,顿了顿,却抬腕捻了捻对方柔软的耳垂。
李怀疏终於回神,她偏头强睁一会儿眼睛,艰难地忍住翻涌的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什么也没想,脑中一片空白,见到沈令仪的刹那间却鼻腔酸涩。
她没有落泪,仅在眼中留下潮湿的痕迹,光影流转,呈现出与面对曲进宝时张弛有度浑然不同的破碎脆弱。
“我……我有些不大敢认,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都这样了,你也能认出我么?”
“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事都说来话长,大冷的天,你预备站在屋外与我叙旧么?”
沈令仪不由分说地解下自己所着氅衣,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李怀疏身上,要将她推进屋时忽然听见枯枝被人踩中的声音,立即护她入怀,冷然回头:“谁?”
马车停在巷中,孟春与宗年乔装作家仆模样,正一道搬下车里的东西,以孟春站在车辕上的角度可以瞧得见人,宗年探出头来查看,他在车帘后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车座底下的剑,目光锐利如鹰隼,孟春悄悄按住他持剑的手,对沈令仪道:“是个女孩。”
李怀疏扭头去看,挨着邻舍的墙角处阴森森地站着个半大孩子——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她所站那处照不到月光,周身昏暗,唯独面容被灯笼烛光笼罩,神情又有些僵硬,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似的,才会生出阴森的感觉。
她梳着双头髻,左手拎着一篮子的玉簪花,右手提着一盏烛焰微弱的灯笼,不知在冬夜中站了多久,脸蛋都被冻得通红。
“则兰,还真的是你。”李怀疏说着,下阶去迎。
沈令仪这才晓得她口中“则兰”不是自己想象中什么关系亲密的“友人”,而是这个提着玉簪花篮的女孩,说是女孩也不尽然,她虽然身量不足,五官却已渐褪稚气,瞧着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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