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示她对黑峰的命没有兴趣……对,就好像小孩子毫无恶意、只是漠不关心地夺走虫子的性命那样,非常自然的行为。
……在这种状态,黑峰要我逃走……?
明知道眼前有人将要受害,却要我逃走……?
哈!太天真了……!
别小看凭着脊髓反射救人、伤透死神脑筋的好事者!
“喂!小不点!”
我大喊的同时一口气站起来,跑向心。
然后抢在心转头前一瞬间,手心往上挥向锯柄的部份要拍掉她手上的电锯——
挥空……
“……咦?”
原本我脑子的剧本是电锯从心手里弹开,刺进天空板那带。
但是我的手竟然穿过电锯,变成只是擡起手丢人现眼而已。
心冰冷的眼神注视我。
“呼——”她彷佛看不过去般叹气,将电锯对着我斜砍而下。
“要死了、了了了、了!”
我仓皇往后翻滚,避开红色刀刃。但右肩窜过一阵辣痛,像是被细细的东西用力刮过。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电锯的刀刃似乎划到了。衣服破掉,底下的面板留下细细的抆伤。
“你真笨。死神镰刀是人类碰不到的东西,有可能物理干涉的只有这个红色刀刃而已。”
啊啊,原来是这样吗……说的也是。
假使能够轻易摸到的话,我现在早就用镜的刀乱砍一通了。
仔细想想这样的确说得通。
对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我,心不发一语地挥下电锯。
“呜哇!”
我在地上翻滚避开那一击。
电锯的刀刃深深剌进了刚刚我待的位置。
但心不减手臂力道,挥电锯劈开地板。
然后,顺势利用离心力再度扬起电锯高举头上,瞄准我的头挥下。
面对出乎意料的连续攻击,我再度翻滚。
电锯跟刚才一样乡开地板没有命中我,但心三度劈开地板,朝我头上猛力一斩。
排除地板阻碍的大回旋攻击,只能持续翻滚躲避了。
我停留过的地方接连裂开,刻上讨厌的条纹花样。
不过这种情况不妙,绝对不妙。
照这种持续闪避连续攻击的情节发展,最后肯定会——
“你逃不了了。”
——被逼到墙边。
我有如跟古今中外的俗套致敬一样,背对墙壁无路可逃。
因为屁股坐在地上,没办法灵活动作。我现在是穷途鼠,眼前则是猫——这猫的牙齿也未免太过凶暴了。
高举头上的电锯微幅撼动空气发出声响,心的金色眼睛紧盯着我不放。
空气好沉重。彷佛就连呼吸这样自然的行动都必须集中注意力,不然就会停住。
不过我记得这种时候,走投无路的一方都会说些老掉牙的台词……
然后救兵就会趁这段时间——……在我冒出这个念头时,心不发一语挥下电锯!
排除一切多余、只求结果……这才是真正有意杀人者的行动吗!
漫画跟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尽管冒出这个念头,我的眼睛还是看着逼近的电锯。
人类陷入绝境的瞬间,求生的强烈慾望促使感觉更加敏锐。就是事故瞬间的“那个”啦。
在我眼里,逼近的电销有如慢动作播放。
相对地声音消失了。彷佛耳朵深处绷住般的闭塞感挥之不去,本来明明那么聒耳的金属切割声一点也听不见。
这大概是因为,只有眼睛捕捉到迫近眼前的‘死’的关系。旋转的红色小刀刃看起来也……虽然称不上停住,但呈现糊焦状态看得出形状。
比心臓跳动一次还要短的思考时间。
我瞬间领悟到,世界明明执行得如此缓慢,这击却无法避开。
然后下一瞬间,黑暗轻拂我的脸颊。
同时声音回到世界。
叽喀喀喀喀,金属咬住某种硬物的声响剌激耳朵。
我向眼前的黑暗道歉。
拂过脸颊的黑暗是黑斗篷,我的死神拿刀代替盾牌,挡下心的电锯。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让两人以这种形式见面。唯一一撮白浏海随电锯刮起的风摇曳。
金色的眼眸悲伤地凝视对峙的死神。
但是,心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挡下她电锯的镜。
只见镜咬住嘴唇闭上眼睛,使劲将电锯连同心整个人推开。
心踉跄地退后几步,再度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面向镜。
“镜姊姊?为什么你要阻止我?”
“……把镰刀收起来,恭也是我负责的灵魂。”
“镜姊姊在说什么?镜姊姊可是跟保护人类的一般死神不一样的特殊死神喔。”
心露出有如温柔地开导小孩子错误观念般的笑容,说:
“‘白伤’不是问题。只要取回分给恭也哥的灵魂,就会恢复原本的黑发。这么以来,高层人士也会原谅镜姊姊。”
镜依然充满忧伤的金眼看向地板。
然后,镜不知道抱着什么想法,把刀收进刀鞘,慢慢地接近心。
镜的行动让心浮现喜悦的笑容,她大概是认为镜收刀是表示无意与她争。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镜的背影。
“心……”
镜有如低语般呼唤仰慕自己的年幼死神的名字。
“是。”
心眼睛闪闪发亮地回应,但是下一瞬间——
啪……
屋内响起清脆的声音。
刺耳的电锯停止转动,喀嚓的一声掉在地上。
心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表情看着墙壁。
她大概想:“刚才明明还看着眼前的镜,怎么现在变成墙壁?”还不理解发生自己身上的事。
但是她一摸自己变红的左脸颊就会发觉。
对,她被镜打了一巴掌。
心抚摸发烫的脸颊,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看镜。
动手打人的镜,则是一脸彷佛眼泪随时会夺眶而出的难过表情。
比起心的脸颊,镜的掌心……胸口一定更痛吧。
“镜……姊姊……?为什么……?”
“心……在人类世界生活不开心吗?”
“……咦?”
“到学校上课、跟大家吃饭、做蠢事……不开心吗?”
“咦……?”
“我知道保护寿命是我们死神的使命,我也知道断罪之镰的使命很重要,可是现在的心误解了生命的重要性。”
“镜、镜姊姊在说什么……?我们的使命是让灵魂回圈啊?”
原本呆滞的心慌忙张开双臂对镜说。
“促进灵魂进化以免灵魂染成单色,这就是我们死神的使命!”
“是呀……那样是没错。可是,你不认为那种事等待天命就行了?”
“镜……姊……姊?你……在……说什么……?要知道寿命……制定了灵魂进化的极限……就算继续留在现世,价值也不会提升。”
“灵魂的价值是什么?我认为没有任何进化能比得上活着与他人交流。”
听到这句话,心浮现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镜。然后有如断了线的人偶,无力地垂下张开的双手。
镜伸出双手搭着心小小的双肩安慰她。
“你不会想守护一同欢笑过的人吗?要是再也见不到那些人会很伤心吧?”
看心的反应就知道,镜的话对死神来说是多么严重的对立。
远处的黑峰也一脸惊讶地看着镜。
简单说,镜这番话是否定以事故制定寿命——“能救多少就统统救起来就对了”的意思。
“伤心……?不是寂寞……而是伤心?”
心似乎不太能掌握这番话的意思,轮流呢喃着“寂寞”与“伤心”。
——我好像没有伤心这种感情,虽然见不到会觉得寂寞。
这是以前黑峰葬送克己的灵魂时说过的话。当时我体会到,我们跟死神的基本价值观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当时的事,黑峰看了我一眼,随即垂下眼睛。
镜把手从心的肩上拿开,自豪地挺直背脊。
然后隔了一拍后——
“既然有能力,就没理由不去保护呀。”
她发出凛然的声音这么断言。
这句话是对心还有黑峰说的。不对,或许是镜对所有死神的主张。
见识到镜坚强的意志,心当场瘫坐下来。
对心来说,这等於是被憧憬的镜投下了全然不同的价值观。心果然大受冲击吧。
“可是‘KYOU’是统理断罪之镰、位居要津的特殊死神……因为镜姊姊是……KYOU……是KYOU……镜姊姊……我要在她身旁……所以,我想要匹配得上她……”
“我不会步上那个命运,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决定。而我现在的选择是保护恭也。”
因为提到我名字的关系,心擡起头。然后,似乎失去生气的混浊眼神看我。
那片金色之中存在着微暗,宛如内部闷烧的炭蕴藏的热。
心喃喃自语,没有物件的低语没有任何力量。
不久小小的肩膀开始微弱地颤抖。
我本来以为是不是在哭,但马上就发觉不是,颤抖扩及全身。
“嘻嘻嘻……就是那样……啊哈哈哈……就是那样没错。”
心笑了。毫不隐藏身体深处涌上的感情,彷佛刻意要笑给众人看。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目睹那近乎发狂的模样,不知道镜是不是也感到不安,为之倒退。
小小死神依然虚脱,无声地站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死神镰刀。
然后扬起嘴角,朝镜投以病态的微笑。
“为什么我一直没发觉那么简单的事情呢?镜姊姊已经不是KYOU了。”
“咦?”
“我不要像你这样的KYOU,现在马上就送你上路。这么一来,下一个KYOU就会诞生。”
这么说完,心把电锯对着镜。
“没错,下一个由我来栽培就行了。这么一来我理想的KYOU——人皆羡慕、畏惧的KYOU,配得上‘赫刃’之名的KYOU就会诞生了。所以,我不需要像你这样的失败品。”
“心……”
曾经是跟班的死神说着辛辣话语,镜浮现悲伤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小死神。
“镜姊姊,请你去死。”
眼神怀着杀意的笑容,心高高扬起电锯,奋力呐喊。
“卡里古拉!”
只见电锯的小小刀刃开始剧烈旋转,跟以往“古拉拉”的叫声不同,而是划破空气、有如高频音波的“嗡——”鸣声。
旋转的速度令人联想到红光的刀刃,彷佛因为呼唤名字而引发了那股力量。
“心,拜托你住——”
心不听完镜的话,一口气缩短距离,挥下高举的电锯。
镜倒地翻滚避开那一刀,然后直接飘浮起身,稳住身形。
但是,心的手并没有停住。
就跟刚刚攻击我时一样,直接砍破地板,朝飘浮在空中的镜使出加上离心力的回旋攻击。
红色刀刃从脚边喷发,镜在空中后空翻闪避。镜似乎看穿心的攻击模式。
“心!你住手!”
“少罗唆、少罗唆、少罗唆!不许用镜姊姊的样子喊我的名字!”
见镜轻而易举地闪过紧接而来的电锯攻击,心不耐烦地大叫。
地板、墙壁、天花板多出一道道粗暴的刻痕。
对了,趁现在救黑峰。
我看向房间角落被锁链绑住的黑峰。依然是一身内衣装扮的她坐着不动,关注镜和心的动我慢慢地接近黑峰以免被心发现。
黑峰似乎发觉我的行动,对我摇摇头。意思似乎是“别管我,快逃”。
我无视於黑峰的意志来到她旁边。
近看才知道,绑住黑峰的锁链镶了“刀刃”,深深陷进面板多处。
而且锁链末端系在墙上,限制黑峰的移动范围。这真的是名符其实的监禁……
“呜哇,这要怎样解开?哪边有钥匙之类的吗?”
要是我贸然行事,黑峰的身体会破皮。虽然是束缚死神的锁链,但这也做得太过火了吧。
“不行,笹仓同学……你快逃。”
黑峰压低音量以免心发觉。
“等救了你以后再说。虽然现在镜好像游刃有余,但要是心拿不能动的你当人质,就不妙了吧。”
“……没问题的,我对镜来说称不上人质……”
黑峰说到一半,我托住她的脸颊制止她。
“笹仓同学……?”
黑峰似乎很惊讶地睁圆眼睛看我。
“别说蠢话,镜绝对会救你的。”
我正眼看着黑峰说。
“刚才镜也说过吧。她想要保护一同欢笑过的人,要是再也见不到那些人会很伤心,那也包含你在内。对那家伙来说,不管人类或死神应该都没有分别。”
说到这里,我赫然发觉。没错,镜那家伙想保护……
那家伙想要保护自己重视的人,无关乎理由或理论。
然而,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被几天前还一起生活、情同妹妹的死神刀刃相向……
就连自己都被否定。
那家伙虽然避开了心的凶刃,但每被挥一刀,内心就不知道绞割出多少伤口。
不知道感受到多少痛楚……
“心,该住手了。凭你的身手是摸不到我的。”
“少罗唆!不许否定我的命运!我才不要不是KYOU的镜姊姊!”
心边喊边重新握好电锯的握把。
然后看这边。不对,是瞪这边。
——被发现了。
小小死神想必已经发觉我想做什么,甩着黑斗篷一口气飞过来。
手里当然是刀刃旋转的电锯,电锯宛如凶暴的爪子般袭来。
红色刀刃的轨道,是要将我连同黑峰一并横斩的水平一直线。
如果只有我还闪得过,但是被锁链夺去自由的黑峰就——
“可恶!”
身体彷佛很理所当然地擅自动起来。
我抓住黑峰的肩膀,直接推倒她趴下。
把只穿内衣的女生抱进怀里固然奇怪,不过那是指我身体上方没有一道寒冷风压通过的情况。
划破空气的电锯声,不偏不倚地通过了我们的脖子刚才所在的位置。
但是见识过好几次以后,我知道心的攻击不会一击就结束。
只见她小小的身体顺着离心力,甩动黑斗篷旋转一圈,这次将电锯转向,高高地劈下。
眼看刀刃逼近,身体为之紧绷。不行!这击躲不过!
铿叽——!
再度救了我的人,是拔刀的镜。
她扶着刀背部分,用双手将刀当作盾脾挡住电锯。
“唔——”
因为加诸手腕的压力与电锯传来的振动,镜表情一沉,接着瞪我这边。
“调什么情啊!”
“你——……这看起来哪里像在调情了!”
“这不是在调情吗!你为什么会抱着命!而且是内衣装扮,就连我都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还有那只手!在摸哪里!”
“嗯啊?手?”
“……笹、笹仓同学……胸、胸部……”
“咦?呜哇啊啊啊!对不起!抱歉!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我抱住黑峰时,手似乎一个不小心跑到她的胸部,连同睡衣一把抓。
我慌张地把手拿开。
“……你要再温柔一点才行喔。”
“下、下次我会注意。”
“什么下次!你该不会瞒着我跟命……”
“不是的!刚刚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是那个……啊,镜!前面!”
趁镜分心注意这边时,心对电锯动了手脚。
只见她扳动刀刃根部的小拉杆,被刀挡住的电锯刀刃便突然发出“啪嚓”的一声弹开。
本来是一个圆的链条,变成一条带着长刀刃的锁链攻击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锁链缠绕镜的右手,另一侧尖端插进地板。刀刃割破面板陷进肉里,鲜红的血沿着锁链染开。
镜松开手上的刀,当场蹲下。
“镜!”
我抱起右手被检在地板上、失去行动自由的镜。
可是,就连这些不起眼的小动作,都让陷进肉里的链条侵袭镜的痛觉,痛得她皱起脸。
这锁链的刀刃……仔细看跟束缚黑峰的东西是一样的……
“唔……心……你居然用这种东西把人绑起来吗……”
这种作法实在太过分,怒意沸腾涌上。
心冷眼睥睨我后,举起左手。只见那只手上又出现锁链。
那是电锯的替换链条。
“……一群天真的人。”
心一副受不了的口气,为电锯装上新的刀刃。
“该说是没有危机意识吗……真是让人不愉快……”
心再度让新的刀刃旋转。
“嗡————”的高频音波又在房间里面传开。
不妙……镜和黑峰……两人都无法离开原地。
心充满杀意的金色眼眸映着我们三人,她想必一刀就能将我们一次收拾掉。
“唔……啊,恭也,快逃……”
痛得额头冒汗的镜说了。
“别说傻话,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抱住镜肩膀的手使力。尽管故作坚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间,我看向镜掉在地上的刀。只要用那个……就能跟心战斗……?
战斗……?我?用刀?
砍心吗?……我吗?
不对,不许想!除了砍人以外,刀还有其他用途,可以代替盾牌抵挡电锯。
心似乎也发觉我的视线,眯起眼睛。
我趁在刀还没被踢到远处前把手伸向刀。
但是我的手却无法握住刀柄。明明就在那里,却像立体投影一样穿过去抓不着。
“唔……为什么……”
虽然试过好几次,但手心就是等不到坚硬的触感。
“恭也哥,你在做跟刚才一样的事。”
心有如嘲笑的声音让我想起来。对啊,要弹开心的电锯时不也穿透了吗?
——死神镰刀只有死神碰得到。
“真是无谓的垂死挣扎。”
心这么放话,拿电锯的右手往旁边张开。
宛如乌鸦用翅膀威吓对方的架式。
“心……!”
镜眼神哀伤,呼喊心的名字,可是心丝毫不理会的样子。
只是一直冷眼看着我们。
“永别了。”
“等、等一下!”
心要动手的瞬间,我高声大喊。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错失时机,心的肩膀抖了一下,整个人停住。
“什么事?都到了这时候还求饶吗?”
“不是啦……虽然要是能得救当然再好不过……你想想看嘛,镜和黑峰本来就跟你的目的没关系吧。”
“你在说什么?”
心一脸狐疑地看我。
“我是说,你的目的是我的命吧。只要我死掉,或许就能够解放镜的灵魂,对吧?”
“既然这样,你就将就一下,杀我一个就好。镜和黑峰就算杀了也没意义吧?”
“你、你在说什么呀!”
这时大喊的人是镜。她在我怀里,一脸真的发怒的表情。
“怎么可以只有你牺牲!我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你!可是怎么却是我被你保护!”
“有什么办法。因为我是男人,这种时候跟死神没有关系。”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
原本应该很生气的镜,突然浮现哀伤的神色,看我的眼神好像随时会哭出来。
我把手放在镜的头上。
“我也想保护重要的人啊!”
这么说完,我把视线转回心身上。
默默地听完我们短暂对话的小小死神浮现笑容说。
“虽然这个提议很好,但我拒绝。”
“什么!”
出乎预料的回答,让我为之动摇。
“刚才也说过,我已经不要现在的镜姊姊。迎接下一个‘KYOU’比较万无一失。所以我要请你们两位受死。”
——狂热。
对心来说‘KYOU’就这么无可比拟吗?不管怎样都无法消弭价值观的鸿沟吗?
我怀里的镜低下头,眼神充满哀伤。
心有如嘲笑般朝镜投以灰暗的浅笑,重新握紧电锯的握把。
“永别了。”
完全没有恶意的声音。彷佛放学回家跟朋友说再见般,吐出了这样轻松的道别以后,死神动了。
这刹那,镜不管链锯条会陷进手臂,使出全力用肩膀撞开我。
“唔!唔……!镜!”
冷不防被推开的我就这么摔到心的电锯轨道外。
“恭也!快逃!算我拜托你!”
趴在地上的我背后传来镜悲痛的声音。我慌忙爬起来回头一看,眼前是热泪盈眶的镜。
心的死神镰刀留下红光的轨迹逼近她。
心脏敲打身体深处。
世界再次缓慢地执行。只有思考超前,时间的流动变得黏稠缠绕全身。
彷佛眼前的影像、耳边的声音、身体的感觉全部随时都会停止般缓慢……但确实地执行。
我的嘴喊了些什么。
可是,那句话甚至传不到自己的耳朵。
只有——镜面向我的笑容……闭上眼而滴落的泪水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为了掩护镜,黑峰盖住镜。可是,面对那种凶器,人体能抵挡多少力道?
超前的思考在脑子里描绘出接下来将发生的景象。
有如切豆腐般,轻易割开地板或墙壁的电锯将两人的身体切成两半——最坏的想像。
可恶!是怎样!这副身体是怎样!
明明看得见、明明感觉得到,为什么只有身体反应不过来!
动啊!既然看得见,应该动得了吧!既然是我的身体,就乖乖听话啊!
眼睛发热。
就像是要恫吓无力的自己般从眼睛深处涌出泪水,眼睛彷佛烧起来般发热。
只有左眼——很热。
“——!镜————!”
这次的呐喊传到我的耳朵了。
我奋力跺地,跳向镜和黑峰。
在慢动作播放的世界中,感觉就好像只有自己进入截然不同的时间流。
如果时间有物理概念,那么感觉就像是破坏了那个概念。
我瞬间移动到心前面,便以自然的动作朝地板伸手。
然后抓住仍然掉在那里的村正宗,挡下心的电锯。
铿叽————!
两把死神镰刀互咬,发出刺痛耳朵的鸣声。左眼紧紧眯起提防四溅的火花。
同时,原本慢动作的世界恢复正常。
“怎么会……恭也哥为什么拿得起镜姊姊的刀……?”
心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全身颤抖。
“恭也……?”
“——世仓同学……”
我后面的两人也一样。
因为,我这个人类拿起了只有死神碰得到的死神镰刀。
原因不明。我只是一心想救镜,不加思索就贸然行动了而已。
可是我手里有刀,手心是坚硬的鲨皮制刀柄的触感。
“唔~~~!.”
面对突发状况,心抽回电锯,畏惧地跳向后方。
终於摆脱火花。话虽如此,持续近距离承受火花的左眼眼皮或许已经轻微烫伤。
不管是眼皮表面或背面都阵阵剌痛。
心重新握好电锯,调整呼吸以保持平静。
“恭也哥……你到底做了什么……?”
“天、天知道。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我摆动手臂,轻轻地晃动摆脱电锯振动的刀。虽然手心愈来愈麻,倒是不影响握刀。
不过话说回来,这把刀是怎么回事?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甚至就像是长年陪伴自己的手一样,就连刀尖都跟感觉连线在一起。
虽然没有根据,但总觉得,就算要我只用刀尖斩断一粒米都办得到。
我掩护背后被锁链拴住的两名死神,面向心。
然后缓缓地睁开左眼,要盯紧心的反应。
那瞬间,心睁大眼睛倒抽一口气了,小小的身体开始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那是……”
见我歪头不解,心咬紧臼齿,既像畏惧又像愤怒地大叫了:
“为什么恭也哥的眼睛是死神的眼睛?”
颤抖的指尖对着我,激动得呼吸急促起来。
她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眼睛?我的眼睛又怎样了?是引诱我大意的圈套吗?
不对,如果是故弄玄虚,心的样子也未免太夸张了。
尽管怀疑,我还是转头看后面的镜和黑峰。
“咦?为、为什么?”
“笹仓同学……!?你的眼睛……”
两人的反应都跟心一样。
“是、是怎样?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恭也,你、你的左眼……变成金色了。”
“……嘎?”
听了镜的话,我发出可笑的惊呼。
左眼变成金色?金色是指死神死神化时的金眼吗?
我环视房间寻找可以照脸的东西。忽然间我想起手里的刀,於是把刀身拿到眼前。
质感滑润的铁色无法像镜子那样清楚照出我的脸。
不过,倒是模糊地映着眼睛。那跟自己眼睛的印象不一样。
右眼明明很普通,左眼却散发金色光辉。那是跟镜、黑峰及心一样的眼睛。
“这……这……是什么啊?”
这次换我大叫了。之前就觉得只有左眼特别热,真是作梦也没想到居然变成这样。
我想,在我能碰到本来应该碰不到的镜的刀时,就已经有哪里不对劲了。
如果是多亏这只金色眼睛才能够拿起死神镰刀,那么就说得通……屁啦!
那,不然是怎样?我是死神吗?
不对!我是人类!我是笹仓恭也!
尽管自问自答让人焦急,手因此使力,刀柄的触感更加真实。
我难掩不安,看着镜向她求助。
但镜面对这个状况也同样困惑,对我摇摇头。
胸口起伏波动、脑袋深处麻痹,我到底是什么?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间,心发出叫声扑过来。
她双手握住先前都是单手操作的电锯,加诸全身体重,高高地朝我挥下。
“恭也!快躲开!”
说什么蠢话!要是我躲开,电锯不就会剖开你们的头了!
我把牙一咬,握刀的手使力。
——会用吗?刀这种东西我可没挥过喔!顶多只有用伞玩过武打游戏而已。
可是……拿起来却顺手到恶心的地步。
我挥刀击向逼近的电锯。刀碰到旋转的刀刃,火花一闪即逝。
那瞬间,手擅自动起来。
我不正面接下冲击,转动手腕化解威力推开电锯,与此同时,心也整个人失去平衡。
电锯深深地插进地板,心毫无防备的背就暴露在眼前。
左眼深处的热意猛然脉动,胸口深处又起伏波动,脑袋深处麻痹。
接着某个念头灌进头脑深处。
——杀。
那是以往心中不曾有过的感情。
无比浊黑、却也如此纯粹,没有抵抗的余地。
所有意识集中在眼前心的背。
看得见,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透过左眼在脑内创造。
这具幼小的身体将会四分五裂,喷出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散。
有如花朵零落、有如薄冰碎裂、有如虫子压扁。
这是当然的,因为她对我伸出爪牙。
因为她对我拔刀相向。
区区‘青砥’,居然违逆我。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
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
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灿烂地!
——凋落吧!
——散落吧!
——染成一片猩红!
拨开了电锯的刀尖,就这么描绘出漂亮的弧线移至我的头顶。
然后,我对准眼前的小小背影挥下。
“——不对!”
我大喊一声打断涌上的感情,用力殴打擅自动起来的右肩。
刀的轨道趋缓,心趁机扭身。
但是,刀尖切开心的侧腹部。
“啊!呜啊啊啊啊啊!”
她往地板倒下翻滚,跟我拉开距离。
心通过的地板粗暴地涂上鲜血。
她单膝跪地,按住右侧腹喘气,朝我投以畏惧的眼神。
同时我也以畏惧的眼神看自己的手。
我刚刚做了什么……我……要砍心……要砍人……?
怎么可能……
但是心的伤的确是我刚刚弄出来的。那是我亲眼目睹,毋庸置疑的事实。
然而,传进手中的触感却是这么地微不足道,不带来任何伤了人的真实感觉。
相信就算把人砍成两半,手也一定感觉不到多少冲击。
是这样吗?生命是这么地轻如鸿毛吗?
“呜……啊……”
手里的东西之恐怖,让我的身体为之发抖。
然后手却放不开,刀就好像黏在手心一样牢不可分。
“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突然尖锐地大笑。
只见她摇晃地站起来,按住侧腹部沾满血的手擡起来指着我。
然后,再次浮现那近乎发狂的浅笑看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呀!原来在那种地方!‘赫刃’的灵魂在恭也哥体内!”
“你、你在说什么……?”
“有道理,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能够用死神链刀。原来是把自己的灵魂分给恭也哥时,连‘赫刃’的部分也给了。”
心忍不住笑意,肩膀为之颤抖。
“难怪镜姊姊会变奇怪。”
心笑了一阵子,吐出满足的叹息后,摇摇晃晃地退后,背靠墙。
我不知道那刀砍得多深,只知道从侧腹部涌出的血沿身体流下,将心的右脚染成鲜红。
“我确定了。恭也哥,除非杀了你解放‘赫刃’的灵魂,不然镜姊姊就不会回来。不对,只要你还活着,下一个KYOU就算诞生也依然不完整。”
说到这里,心让电锯烟消云散。
同时,拘束镜和黑峰的锁链也彷佛溶入空气般消失。
心无意再斗下去——是这个意思吗?
“恭也哥,今天我就先撤退。依这个伤势,我实在不认为打得赢。然后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面对心纯粹的杀意,我的喉咙哽住了。
我虽然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化为言语。
心挑起嘴角浮现浅笑后,就这么倒退没入墙壁。
“……唔,等一下!”
宛如在嘲笑我终於发出声音一样,心的身影融入墙壁消失不见了。
房间被寂静包围。
忽然间,坚硬的触感从手中消失。刀真的就是“穿透”手指,掉在地板上。
左眼感受到的火热脉动也消失了。
我环视四周,墙壁及天花板到处都刻下严重裂伤。
在远处,小桃仍昏睡不醒。
镜瘫坐不动,右手有几个锁链刀刃戳出的小伤口。黑峰的身体也有同样的伤。
然后地板——心的血迹映入眼帘……
这不是梦……是现实发生的事……
我……伤了人……
我砍了——心。
“啊……唔……鸣啊……”
握过刀的右手发抖。就算左手使劲握紧右手,握到手腕都快折断了,还是无法停止颤抖。
不久颤抖散播到全身,我当场跪下双脚。
“恭也!”
镜过来抱住我。
“镜……我、我……砍了心……那家伙流了好多血……”
“什么都别想,你救了我们,这样就够了。”
镜使劲、用力地抱紧我,要抑制我的颤抖。
“我……是什么……?是死神吗……?我体内到底有什么.……?”
刚才,我以外的某种东西一时活了过来,那样东西打算杀了心。
某种浊黑、炙热、烧得赤红的感情缠住我的意志。
“对不起……我不晓得……可是,或许是我害的。因为我救了你……”
我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像是在责怪镜。
“不、不是的!你救了我!所以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我握住她抱着我的手,这么告诉她。
“可是……因为我把我的灵魂分给你……”
镜虚弱地小声说。
“不是的,这种事是第一次听到。”
这时黑峰以沉着的声音说了。
尽管全身只穿内衣,黑峰却毫不遮掩,露出担心的表情看我们。
“以往也曾有死神用‘白伤’延长人类的寿命。可是,不曾听过死神力量因此转移到人类身上喔。”
这么说的黑峰,眼神充满忧虑。
就好像看着别的东西般的眼神。
“可是……或许‘赫刃’就是那么特别的死神也说不定……”
我想起心说过“可是‘KYOU’是统理断罪之镰、位居要津的特殊死神”这句话。
对死神来说,‘名字’就像命运。
死神与名字一同诞生,名字各有各的意义、各有各的使命,步上各自的道路。
镜背负的命运,或许比镜本人想的还要重大……
“话说回来,谢谢你们两个救了我。”
黑峰就像是要缓和场面气氛一样微笑说完后,眼睛变成金色死神化。
然后披上具现化的斗篷遮住只穿内衣的身体。
“那,我们学校见。”
这么说完,黑峰就飘上空中,穿过窗户离开了。
一大早就这么累,真是名符其实的身心俱疲。不过,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
“我们也回去吧?”
“嗯。”
我和镜手牵手站起来,走向还没清醒的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