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的兴趣使她开始记录向日葵的成长,她买了一个笔记本,很厚,足够写三年的日记。
但她写的是向日葵的观察日记。
这不是那么好记录,因为她的向日葵,脾气不太好。
不仅如此,这株向日葵还有点娇气,既不喜欢炎夏,也畏惧寒冬,好像只能活在温室里。
但事实却又并非如此,她是坚韧的,纵使开在烂尾楼中,也茁壮地活着。
她只是活着,为了一点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而努力活着。
叶晚跟在后面,总是想推她一把,让她去看看更广阔无边的阳光,却又汲汲营营,找寻不到章法。
如果向日葵忘了自己是向日葵,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就给她凉爽的炎夏,与温暖的寒冬吧。
叶晚慢慢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赏花家,她不由自主地跨过那条安全距离,伸出手触碰花瓣。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许多远距离无法看见的细节。
那是用放大镜去看也没有瑕疵的小美好,如果你用镜头聚焦,定格下这一刻,那么恭喜你,这会是你的成名作。
叶晚很遗憾自己不是那个会成名的摄影师,她只能用眼睛记下来,存在脑海里。
幸好,她有一个好记性。
但生活不是处处皆顺心如意的。
就像你捡到了十块钱,却掉了一个钱包。
叶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已经把向日葵握在了手里。
她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松开手,背到身后。
如果晚一点,这株向日葵就会被她连根拔起,然后枯萎,死去。
为什么呢?
叶晚疑惑不解,甚至低下头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
然后她明白了。
向日葵生来向阳,可她是夜晚里的月光。
如果我是太阳,我愿意给你最广袤无垠的灿烂阳光。
真遗憾,我不是。
在那本《向日葵观察日记》中,有一段缺失的时光。
页脚的日期从上一页跳到下一页,中间却隔了整整三个月。
那三个月里,叶晚不再去见她所锺情的向日葵,也不再翻开这本笔记。
阳台上的那株向日葵开得很好,它在风里轻轻摇曳,便能使她的思念复苏。
是时候和她的向日葵说再见了,叶晚想。
她该是一个赏花家,她只能是一个赏花家。
“我还没有很喜欢你,等你消耗干净了,我就不会再信任你了。”
“从今往后,你在哪个班,跟谁一起,都跟我没关系了。我现在的生活好得很,也劳烦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是我被人打死了,也不需要你……”
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
生来到现在,从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犹豫过的叶晚,突然感到了茫然。
她游走在黑夜里,独自欣赏着头顶上的月光,对黎明可能不会到来这件事也不曾畏惧过。
可是那是她的向日葵。
是她先发现,然后悉心照料的向日葵。
如果她松开手,以后就不会再是她的了。
名为理智的那一半人格在叶晚耳边低语,述说着一件件残酷事实,她不想听。
於是感性骤然升高,撕碎了对立的敌人,让她混乱的大脑一点点清晰下来。
算了,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身前的视线被遮挡住时,叶晚花了半秒时间去反应。
她明白过来后,却愣在了原地。
怀里抱着的是虽然消瘦但已足够成熟的躯体,她靠在自己身上,双手撑在肩头,用她窍细的身体挡在前面。
叶晚抬起头,看向她的脸。
她的脸一定很烫,因为叶晚已经看见了熟悉的绯红色。
尽管想要用指腹去感受一下确切的温度,但叶晚知道不可以,她需要约束自己的僭越。
这顿饭最终还是没吃成。
她开着车原路返回,座位上的人没有变,空气里的东西却已经变了。
一路沉默。
时间已经过了饭点,太阳探出头来,炙烤着大地上的生灵。叶晚戴着太阳镜,抬头看了看那刺眼的阳光。
这个天气,真适合把向日葵搬出去晒一晒。
叶晚晃了晃头,扔掉这个想法,两人安静地回了家。
走出电梯时,叶晚侧过身,想要说一句什么,对方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她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最后摇摇头,按开自己的家门。
阳台上养着一盆翠绿的绿萝,长势喜人,味道也很清新。
叶晚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走到阳台边坐下。
是啊,她已经很久不养向日葵了。
所以再明媚的天气,也跟她无关。
“跟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