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书阳恨的并非是萧俊生不愿意将肾捐赠给他,他恨的是萧俊生假装那么爱自己。恨萧俊生从小谆谆教导他,自己却根本做不到。他恨他的虚伪,恨他的无耻,恨他一个伪君子却妄想把自己培养成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因为病痛,因为失望,他越来越陷落进黑暗的深渊,越来越失去对生的渴望。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他找不到理由。
可死也太痛苦了,他不甘心。他才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非要去死?明明作孽的人是他的父母,为什么惩罚要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想活下去,更想看到萧俊生与陶娇自食恶果。
这样的念头几乎让萧书阳发疯,他觉得自己不再像自己,看到了身上与父母如出一辙的恶毒与虚伪。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害怕死亡,没有尊严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还不如当初死了的好。
萧书阳坐在树荫底下,因为之前有过寻死的念头,所以医院专门派了一名护士跟着他,就站在不远处。
他发了一会儿呆,长椅另一头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孩子,个子高挑,相貌出众,穿着淡色的休闲裤与衬衣,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辉。
萧书阳没有见过白书一的照片,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好。”萧书阳几乎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他看到了白书一清隽秀气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却更加健康美好的面容,看到她微笑的嘴角,清亮的眼睛,还有如同阳光一般温暖到灼热的气息。
她是他的姐姐。
萧书阳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血缘上的联系竟是如此美妙。他有那样叫人失望的父母,可却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姐姐。他已经不止一次在父母的争吵声中听到她的事迹,也曾感觉到强烈的嫉妒与不公。
可如今,他已不再对父母抱有期待与希望,那些嫉妒竟不知何时变作了憧憬。他原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已是孤家寡人,可如今确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位姐姐。
“你、你好……”
萧书阳有些紧张,心口剧烈的跳动是他患病不再运动之后就很少体会到的。
“这么热的天,为什么坐在外面?”
对方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地闲聊,萧书阳听她语气温和,渐渐放松下来。
“我不怕热。”
“我倒是很怕热,现在夏天越来越难熬了。”
萧书阳偷偷地看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白书一看着他笑道:“因为我看你坐在这里,想和你聊一聊。”
“你认识我?”
“嗯,虽然是第一次见你,但我认识你。”
萧书阳陡然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今天是特意来找自己。他生出几分羞惭与自卑,低下头道:“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看你好像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就坐过来了。”
萧书阳确实有无尽的愤懑与痛苦无人可以述说,也不敢述说。自从被抢救回来之后,他变得比过往更加沉默寡言,但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愤怒呐喊。
他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究竟做错过什么?
“我恨我的爸爸和妈妈。”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向白书一袒露心迹,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痛苦可以向她述说。这个与他有着紧密联系,却至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能够理解他的痛苦。“为什么他们会是我的父母?”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毕竟亲人是无法选择的。”
“所以一切都是我活该吗?”
“活该,”白书一笑了一下,“那也得活着才行。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而不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游荡。等见识过更多的人更多的事,你才会明白自己该是个什么模样,该得到什么。”
“你有健康的身体,幸福的家庭,说得当然轻巧。”萧书阳忍不住嘲讽道,“可我什么都没有……”
白书一打断他的话,“如果我的肾能够救你,你想要吗?”
萧书阳愣住了,僵硬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没有那么厚颜无耻,爸爸都不肯……我有什么脸面求你。”
白书一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伟大。”
她说得直白,萧书阳却奇异地没有感觉到气愤,也不觉得她是在耍自己。
“你这样对待一个自杀过的病人,实在很不好。”
“可我知道你现在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白书一站起身,“天真的太热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萧书阳抬头看向她,“嗯。”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剧情确实不是让白书一来当圣母的,而是让花染彻底解开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