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病呢?”纪晴晴咬唇,软软地说,“我像发烧了一样。”
头顶上的灯晃晃悠悠,影子也晃晃悠悠。
“像发烧了一样?“彭芸的呼吸也烫烫的,重复这句话时,也像发烧了一样。
“像发烧了一样……想女人?”指缝里的泡沫被挤压,水流从中而过,细腻得像情人的脸,含蓄而多情,但彭芸问得很辛辣,令纪晴晴靠在水槽边的墙壁上,手湿漉漉地扣着墙面。
石灰的底色上淌出水渍,纪晴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嗯。”
“你以前喜欢过男的吗?”彭芸搓揉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
“没有。”
“这样想过男的吗?”
“没有。”
“怎么想的?”
她听见纪晴晴的呼吸声,像老式收音机要放出音乐前的底噪一样引人入胜,引人仔细聆听。
“吃饭时想,睡觉也想,白天总想扭头看她,晚上想她想得睡不着。”
刷刷的洗衣声停止了,彭芸又迷糊了,“扭头看她”?
像现在这样?彭芸只要一扭头,就能看到纪晴晴,看她的表情,看她的神色,看她羞赧而诚挚的眼睛,看她有没有折磨自己嫩得纹路都不明显的嘴唇。
彭芸想了想,又继续洗衣服,但手上突然就没了力气,轻飘飘的,像冬天在小诊所刚输完液。
“芸姐……”纪晴晴又用冲疑的嗓音叫她。
“哎。”
“芸姐不说话了,是觉得,我果然病了。”纪晴晴说。
她有一点难过,彭芸听出来了,於是静了静,说:“你知道我为啥一个人吗?”
“不知道。”
“我是我爸妈从乡下抱来的,”彭芸吸吸鼻子把T恤拧干水,放在一边,“他们本来以为生不出来了,就抱了我,后来我爸才发现不是他俩不能生,是我妈和一个常来我家吃饭的阿姨好着,一直吃避孕药,还说当年结婚也是被老人逼的。我爸发现以后,就离婚了,我妈也跟着那个阿姨去市里了,没人管我。”
“我妈走的时候,我十六岁,她把这房子和小卖部给我了。”
“所以这事我见过,挺正常,不奇怪。”她伸手把堵着水槽的布团子拔出来,水流争先恐后地涌下去,像在逃窜。
彭芸在咕咕咕地声音中静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你总跟芸姐待一块儿,咱俩又都没人管,觉得跟我亲,也挺正常的,不一定是。”
“我妈走以后,我搜过,女同性恋,不是这样儿的。”
说话时,她的心像在被织布,一横一竖,重叠交错,网着她,扯着她,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把对象代入纪晴晴,身体就突然有了反应,它一缩一缩的,像在阻止,又像在怂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