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神初九年(1 / 2)

我为鱼肉 宁远 3688 字 29天前

甄文君一边想一边跳下车, 把树叶踩在脚下, 在泥地搓烂。待树叶完全被磨成了烂泥之时, 她理清了思路。

字迹, 书信,图谋……图谋, 造反,背叛?

背叛,挑拨?

没错, 晏业要卫庭煦的字迹是为了假冒书信好挑拨离间, 破坏卫庭煦跟长公主之间的信任。离间计是最常见的计谋,手法也都大同小异。合作最怕猜忌,一旦盟党之间产生嫌隙, 天子便可从中取利,将李延意与卫家逐个击破!

可仅凭卫庭煦的笔迹就能得逞吗?

看李延意对卫庭煦的态度俨然将其当做腹心之臣,谋听计行交洽无嫌, 只怕清流一手算盘打得再响也是白费功夫,李延意未必会信。哪怕李延意真的生出了怀疑,以卫庭煦的本事也能将灾祸消弭於无形。

甄文君对谢扶宸并不了解, 除了卫庭煦提过之外,只有上次与晏业一番不算交谈的交谈里窥得一二。这位清流之首能被天子信任能被卫庭煦视作敌手, 可见其心计谋略非一般等闲。甄文君不禁纳闷:连我这样一个小卒都能想到这挑拨离间之计未必成功,那谢扶宸又为何要费一番周折?

或许伪造书信只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真正目的是在他处?

他处又是哪处?莫非是卫庭煦身边的其他眼线?

其他眼线是谁?一一排除之后就只剩卫庭煦一直保持距离的胥翁师徒。尽管仲计一直都在为小花祛毒, 但这么长时间了, 卫庭煦似乎并不打算让这对师徒亲近。据灵璧所说他们也并非卫家人, 而是女郎当年腰腿旧伤发作,腰部疼痛难忍时找到了胥公,胥公为其缓解手法老道颇为有效,女郎才将他们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不完全信任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甄文君一直都觉得胥公是谢扶宸安插在卫庭煦身边的第二只眼睛。

若谢扶宸做了两手准备,甄文君获得的只是一方情报,无法纵观全局看清谢扶宸的图谋,也就无从下手从中周旋。这胥翁师徒还是得盯。

理清这些脉络之后甄文君打定主意偷偷去寻卫庭煦的字迹。聪明如卫庭煦和李延意,区区字迹不能离间她们,但却能让甄文君在清流那边更具价值,更能站稳脚。

走回卫庭煦的马车前,听到阿燎声泪俱下地哼着“阿忆娘子”,说这种缺德事以后再也别让她干了,为什么每次折腾美人都得叫上她?她心痛得滴血啊。

卫庭煦安慰她:“能折腾得了世间美人的,除了阿燎你还能有谁?”

甄文君掀起布帘正巧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原来卫庭煦也会说这么肉麻恶心的话。

阿燎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也对,舍我其谁?哎,阿燎我这辈子戒不掉的除了芙蓉散就是美人脸了。”

甄文君目光在卫庭煦身上转了一圈,思索着她的字迹都放在何处。好像她经常会有书信往来,以前都是小花帮忙收拾的。如今她已经将小花从卫庭煦身边挤走了,随身物品的整理收纳也该移交到她手中。只是现在刚刚入城尚未安顿,卫庭煦在这儿护卫也都在周遭,不好下手。还是快些到瞿县城中安顿后动手为好。

没想到还没等甄文君开口,卫庭煦被一早就到瞿县的李延意派来的人给请去了下榻的别馆。甄文君让小花跟着去照顾,她惦记着卫庭煦住所问题。

“绥川太冷,我得去给姐姐哄暖了被子,让姐姐今夜睡个好觉。”甄文君道,“还有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别碍着姐姐,我得都好好收拾一番。”

卫庭煦微笑:“妹妹劳心了,去吧。”

甄文君骑在云中飞雪之上,带着灵璧和车队去落脚的院落,将大箱小箱全部搬下来。甄文君指挥着随从们将东西放好,抖了抖身上连日奔波的尘土,和灵璧聊着天。聊着聊着,忽然表情一变,用力吸了几下鼻子:

“灵璧姐姐,你可有闻到什么怪味?”

“怪味?有吗?”灵璧到处闻闻。

“对,一股酸臭味。”甄文君闻了一圈,终於找到了散发气味的元凶,“灵璧姐姐,是你身上的味道。”

“我?怎么可能!”灵璧抬起手臂一闻,面有愧色。

“没事儿的姐姐,这一路长途跋涉没个舒服地方歇脚,有点味儿很正常。”甄文君指着后院道,“妹妹我早就让人备好热水灌入池中了,本来想好好享受一番,现在看来还是姐姐你更需要。姐姐先去吧,一会儿我给你端酒菜过去,泡舒服了就在热水中痛饮一杯,连日劳苦也就一扫而空了。”

灵璧看着今个儿嘴甜人更甜的甄文君仿佛不认识:“怎么这么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甄文君没想到难得对灵璧温柔还温柔出了怀疑,“哎?”了一声,神神秘秘道:“灵璧姐姐当真懂我,我的确有事要求你。”

“我就知道。说吧,什么事。”

“我求你快去洗澡,我要被臭死了。”

灵璧两拳打在甄文君胸口,甄文君跟小花学了多日的拳法,灵璧一出手就知道她的套路,双臂迅速回撤挡住了她的攻击。灵璧再往下转移,甄文君又稳稳当当地接住她的招数。

最早刚刚相遇时灵璧对付甄文君绰绰有余,没想到时过境迁甄文君武艺突飞猛进,竟能轻轻松松地将她招数全部化解,顺便还将她的步摇给偷走了。

“死猴子!给我回来!”灵璧生气之时甄文君已经拿着步摇飞得老远。

“快去沐浴吧!衣服也好好洗洗,别留着味道熏着姐姐!”甄文君一眨眼奔到二十步开外向她叫嚣。

灵璧指着她:“被我抓到就死定了,你小心着点儿。”

灵璧还是挺在意的,迅速去沐浴了。其他的随从护卫都还在收拾行装,甄文君亲自去整理卫庭煦的卧房,顺便找出卫庭煦的字迹。

“子卓!”一见到卫庭煦,李延意极其热情地迎上前,甚至亲自为她推四轮车,一面往屋里走着一面道,“三郡之战赢得实在漂亮,来来来,本宫有礼物要送你。”

李延意对卫庭煦从未用过赏字,她更愿意用朋友之礼相待。她知道卫庭煦这个人虽然有疾在身看似柔弱,可心中的傲气并不比自己少一分。尽管当日是她向自己投诚,可若只是将她当做寻常的谋士,她未必会像今天这样对自己一心一意。李延意一向将她当成管鲍之交。

卫庭煦笑道:“殿下的礼物自然是非比寻常。”

一旁的大司农林权道:“殿下从年前就让人去寻觅了,前些日子有了消息就让人快马加鞭不远万里送了过来。子卓,殿下对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谈话间,一名婢女捧着一紫檀木木盒递到李延意面前,微微屈膝双手呈上。

李延意将那盒子拿了过来,颇为神秘地对卫庭煦道:“打开来瞧瞧。”

卫庭煦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捆捆形如蛇骨的褐色药草,薄如蛇皮,模样甚奇。她眉峰略扬起,惊讶道:“蛇骨草?”

李延意得意道:“正是,这蛇骨草已有百年不曾见过了,年前我听说古居国有人售卖此物,便遣人前往一探真假。没想到竟真的叫本宫给寻到了。一开始那人还不肯卖,后来我用一县与他交换他才勉强接受。此药正对子卓的腿疾,只盼它真如传闻般有效,能叫我的子卓也如常人般行走自如。子卓……我对你是当真心疼,若你康健便能更展宏图,不该被一副四轮车困在原地,随我南征北伐才能尽显你的才干啊。”

卫庭煦将木盒握在手里,看不出有多欣喜:“多谢殿下了。”

李延意道:“我才是要多谢子卓你。北边三郡重新夺回大大鼓舞了我军士气!更叫那李举竹篮打水一场空,已是好几年没有这般痛快过了!”

尚书令左旭也夸赞了卫庭煦一番,说夺回三郡狠狠打了李举的脸,如今他们还编了歌谣让那三郡的孩童成日街头巷尾地唱,歌中暗指这收回三郡全是长公主功劳,讽刺李举无能。据说这歌谣已经从北方传到了京城,连京城的小孩都会唱,李举听到当真能气秃了脑袋。可即便再生气他也无法派人查办,不仅传唱人数众多,只要他办了就证明歌词所言不虚。如此一来这哑巴亏李举就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说完一圈人哈哈大笑,卫庭煦还有一件挂在心上的要事:“谢扶宸下落殿下可探寻到了?”

“据北方探子回报,谢扶宸一直藏在孟梁,只不过行踪飘不知他在做什么。探子依旧在想办法紧跟,若有新消息会及时传回,到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子卓。”

灵璧哼着歌在沐浴,皂角抹了一层又一层,想将沉积於身的脏污刮个干净。

那头甄文君遣走了其他人,想独自帮卫庭煦收拾私物。她将一个个箱子启开,见卫庭煦的私物虽不算多,没有阿燎那般奢华夸张,却也有许多女儿家的琐碎。什么熏香木胭脂盒各种味道各种颜色摆得整整齐齐好几箱。甄文君好奇地拿出几盒长形的熏香木盒,启开后捏了几根仔细地闻,的确是好闻的木质香味,可哪有什么区别?更不用说胭脂和蔻丹,全都是赤色,差别不大,为何要弄个四五十盒?实在让甄文君费解。

将这些胭脂香粉放到一边,终於翻出了一摞竹简帛布的书信,正要翻开之时有人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甄文君迅速将书信放了回去关上箱子,见进来的卫护正是当日她和晏业在驿站庖厨中暗会之时闯入的那位,闯门的手法还是如此娴熟。

“你在此做什么。”那人直勾勾地盯着她,言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