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由衷更老,他快要八十岁了,一个位高权重,年近八十的老人,在人心莫测风云变幻的朝堂上,真正受他控制的事情才有几件?
“五十万匹的量发下来时,我就猜到了是这回事。”任义村终究不是个胸无点墨的莽夫,放下了手里即将啃完的瓜,“可是你我之辈,在大应国的朝堂上,不过是两个死不足惜的无名小卒。”
他比出一个巴掌来,张着五根粗短的手指侧身看史泰第,布着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无法回头的决绝狠戾:“五十万匹丝绸,生生把你我逼成过河之卒,曹汝城看似丢了官,实际上却是急流勇退的聪明之举,江州落在我两个手里,大邑的风雨压下来,你和我,都是没有后路可退的,只能赌着命往前走。”
史泰第看进任义村的眼睛,深深惊讶於这草包莽夫能讲出这番话,沉默许久,史泰第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这场雨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依我看,还是将家眷早早送回老家吧。”
“同意,回家的路我已经打点好,你今日尽快和家里说,如果方便,今日傍晚就送他们出城。”任义村眨眨眼,眸子里的阴鸷狠戾消失不见,拿起块瓜吃时,又变成了那副酒囊饭袋的草包样。
史泰第心里暗暗一惊,脱口而问:“你早就有此打算?”
“这不是怕你不同意么。”任义村喃喃着偏开脸去,抱着瓜大口啃,试图把那张赘肉横生的脸,藏到瓜皮后面。
史泰第气到笑:“我在前面和你掏心掏肺,你倒是背着我心思乱飞,算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反正我两个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谁也跑不掉。”
他起身:“我这就回去一趟,趁着雨势正盛,傍晚送他们出城。”
说着摇头担心:“可怜我外孙女刚满两岁,外孙才五个月大,老家那样远,一路舟车劳顿,可要他们姐弟如何是好!”
任义村啃完一块瓜,扔下瓜皮道:“那也是我的宝贝大孙女和孙子,我和你一样心疼,但总得先保着性命再说吧。”
大人们还不一定受得住山高路远,年幼的婴孩极大可能没办法平安回到老家,当两个男人决定送家眷离开江宁时,那两个年幼的生命,便已被他们剔出了考虑范围。
硬要说的话,不是他们狠心,而是他们得顾全大局。
暴雨整五日未停歇,甚至越下越猛,傍晚时天色便已暗黑如夜。
大雨倾盆,街上积水横流,连条野犬都无,二百余人组成的的车队载着史泰第和任义村的家眷,寂静无声又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隐藏在暗处的人目送车队走远,旋即转身朝织造局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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