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处理完每天的工作后,面对散落在书案上的那堆纸,他的想法仍未停止。於是东一句、西一句,用文字的方式写了些断章。而就在这样的过程里,他终於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画不出好的故事。
似乎长久以来,他都不知道笔下的那些人会往哪儿去。所以每次都是搔首发落,重复着单元剧似的冒险故事。
而当故事足够长时,那些角色就不再是角色,而是拿着固定人设打工的演员,千百回地表演着作者与观者所期待的反应,空留一副皮相。
所以,在想明白这些问题之前,他选择专心待在北岸电站,去推进河梁的核物理研究进程。
与之相反的,在和平的日子里,身为行者的无相却变得清闲了。她得了空,依旧会去造访那家茶馆,去听史官们说点有的没的。
按理说,87年那会儿,阿极刚好出生,这二位的生活不该全是这样。但其实,这是因为河梁与外界有许多不同。就比如这里的基础社会结构,并不是家庭,而是个人。因此,对於河梁人来说,亲情、师生情在某些意义上,并无许多差别,都是前人照拂后人、后人继承前人。孩子们成年之前全都住在学校,而参加工作以后,也会有自己的住所。
无相是河梁本地出生的,对这些都习以为常。但卷柏却是在少年时期才从外界迁入河梁的,所以他对亲情的期待,有时候更像外界人。
他很喜欢带着小阿极到处玩,也跟她说些诸如“Emc??”的东西,不管对方听懂了多少。虽然这样的机会很少。
无相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也情不自禁加入过其中。但她教给阿极的,就是后来给小余弦带来多年心理阴影的东西了。
这不怪余弦没天赋。她本是老一辈河梁人在外界收养的孩子,没有“学前班”教她许多。到本部第一天,就在学校里被阿极三秒按趴,怎么看都不算美好经历。
“我记得我妈哎,是M国人,和我一样,挺瘦挺矮的,每天走好多路,去大户人家上工。不过,我来这里之后,她就不用去上工了,留在家里……爸爸就没见过了……”余弦回忆道,“哎,反正我们现在都住学校嘛,至於教东西,老师们也会啊,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好像是的。”阿极附和了一句。
其实作为小孩子,她还想不明白这些,只是下意识认为,作为朋友,就该表示“我们是一样的”,这样的善意。
但是在河梁,阿极才是相对特别的那种。所以,首先表达出这种善意的,其实是余弦。
(6)
经过学校门外,远远看了眼阿极之后,无相像往年一样,来到河梁茶馆。
这间茶馆很老了,起码有四位数年岁。无相每次来这里,都会点一味名为“独叶茶”的茶,因为这茶的历史,几乎和茶馆同样悠久。
第一回 听到这茶的名字时,她还以为是什么“毒液茶”之类奇怪的东西。听说当年建这座茶馆的,是一位医者,说不准就用了什么“以毒攻毒”的方子。但看到那碗茶后,她才知道自己听错了字。
之所以叫独叶茶,是因为在茶碗当中,只有一片叶子。而这整碗茶的煮法,也相对特别,都是在汤盅之内小火慢蒸出来的,一叶一盅,一盅一碗。当然,工业时代,一大锅放多少盅,就只是个需求问题了。
唯有茶叶难得一点,因为高原地区难以规模化种植,是每年从外界几个固定地区收购来的。本质上是一种草药叶子,有些无相也记不住的养生效果。
她正一边品茶,一边等着今天的聊天对象,却没想到,人还没来,人的传说就已经在茶馆内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