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品依旧面目疲倦,与一位学徒道:“敢问这位公子,齐大夫现下在否。”
还不等着学徒回话,周围就有两个学徒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痨病姑娘的爹?”“真可怜呀。”“这病治不好的。”“就是,只能等死了。”“可怜,着实可怜。”“嘘,别说了。”
那学徒面露不忍,低下头道:“大夫在里头,只是现下有病人,脱不得身。”
医馆中,谁也瞧不见夜明珠。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看着这一切。看着张品眼里像蛇纹一样的红血丝,看着学徒一尘不染的缥碧袖口,看着医馆中待诊病人众生之像,看着壁上麒麟,看着地下蝼蚁,看着一只飞蛾在烛火边游曳良久,然后化为枯朽。
张品见到齐大夫,眼睛里亮了亮,道:“大夫,大夫,胭脂她身子好些了。”
齐大夫一身墨绿衣袍,年过耳顺,看着倒十分和善。他道:“如此便好。张公子,里面请。”
夜明珠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小胭脂的咳嗽还是那么尖锐。他看似骗过了齐大夫,其实只想骗过自己。或许,他实在不想听到大夫劝他放弃。
张品连忙说“不敢”,随大夫入内。
夜明珠不知为何,也来了兴致,一路跟随。她并不是想窥探旁人私事,只是想知道,凡人如何生活。她想,自己怎么跟纵横一样了。
“家中来了两个年轻男子,品貌不凡,他们说,知道昧昙花的下落!“张品迫不及待道。不知为何,他向大夫说的是两个男子。
齐大夫眉心紧紧蹙起,道:“张公子,千万三思,切莫被奸人蒙骗。”
“那两个……两个公子,好像不是俗尘中人,举手投足都……不食人间烟火。”张品续道,急切地要齐大夫相信他,“兴许是苍天开眼,我的胭脂有救了!昧昙花……”
齐大夫的眼中流露出更多的悲悯。
夜明珠腾身离去。
待她置身云端,尚未远去。隐隐听闻医馆中有人窃窃私语,是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师父,您方才为何不告知那个穷烧瓷的,这世间,根本没有那什么花。”大概张品已经离去了。
其实,夜明珠早就知道,世间没有昧昙花。
纵横又在张家小院里看月,她喜滋滋地抱着一壶酒,还弄来几叠精致糕点。夜明珠看四下无人,如常般忽然现身,风影忽动,她的肌肤发出浅浅的白腻夜光。
“枣泥糕、桃花酥、青梅酒酿,哎,这个是杨枝甘露。“纵横兴冲冲地与夜明珠道,“来尝尝。”
糕点芳香四溢,可是纵横没有分一点儿给小胭脂。
是因为小胭脂常年服药,大夫要她忌口,只用清粥一类,其他辛辣甜腻不得入口。纵横听她说了,心想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勉强压抑住自己劝小胭脂快去投胎人生重来算了的冲动。
又听闻夜明珠问道:“张姑娘的阳寿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