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页(2 / 2)

摊主一刀剁下一只鲤鱼的头,槐序心里的惊恐像妖异藤蔓一般无休无止地长起来。那一只鲤鱼的眼中有冤意和狰狞。

白老九寒暄道:“哟,豆腐娘娘,这么早出去!我爹,嗐,还是老样子。一日三餐得人喂着,半分也离不得跟前。”

杜媪道:“你今儿生意倒好,才开张不久,便卖的只剩下一条鱼了。这条青的,个儿不小,怎么卖的?”

“十个钱。对您,是十个;对旁人,十五个钱我都不愿卖。看这鱼的身子,一锅炖出好几斤鱼肉来!够多少人饱一顿儿。”

白老九用沾满鲜血的手拨动槐序,要它看起来活蹦乱跳地,可槐序满眼都是泪。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身子也会被剁成几段,抽筋剥皮下油锅。

杜媪叹气道:“六个钱如何?近来酒没几个人买,手里也不宽裕。明儿你再来吃酒,茴香豆腐送一盘儿。”

白老九笑着摇头:“您这可是难为兄弟了!六个钱,是在是卖不成。多好的鱼啊,哪能六个钱。”

杜媪长叹,又随口寒暄几句,离去了。她本有心救槐序,奈何囊中羞涩。

世事难料,白家老九晌午还与人逞刀杀鱼讨价还价,午时便魂归黄泉。原是叛军又来拿人,见他是个有气力的壮丁,押了便走。白家老九自是不从,他呼喊着:我爹还在家呢!我若跟官爷们去了,他要活活饿死渴死啊!求求各位官爷,给各位磕头了!

叛军们如何肯听,几个人上来,掀翻了鱼摊,槐序骨碌碌滚在尘土中,艰难地呼吸。没有人来救他。也没有人救白家老九。槐序看着这一幅众生悲苦图:无人敢替白老九言语,虽说平日里朝夕相处,然而叛军杀人不手软,谁拿自己的命来赌?有一个而立左右的叛军,扪着一个姑娘,推在地上便染指。还有仓皇匆匆逃走的老叟,不慎跌了一个踉跄,后面的人踩着他的背继续疾走。有个瞎了双目的乞丐,小心翼翼拿着一根竹棍,不知该往何处容身。

白老九还在哐哐哐磕着响头,一个官爷一脚踹在他右脸:不识眼色的腌臢脓包!快走!

这一瞬间,白老九才意识到,一切再无转圜的可能。

第十四折

他一边叫着爹,爹,儿先去地府等爹。一壁举起杀鱼的刀,没命地向叛军劈去。说来荒谬,他杀鱼时无比娴熟,却不敢真的劈在叛军身上。

叛军大怒,夺下刀子,一刀劈碎了他的颈子。像杀鱼。

槐序在白老九的眼眸里,看到与方才案趈上鲤鱼一般的感情。

后来槐序方明白,无论是人,是妖,是鬼,甚至是神仙;皆有对上谄媚、对下欺凌的本能。无可免俗。

到底是槐序命不该绝,杜媪发现了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他,把他带回去,养在水缸里。洗去满身血污。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