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觉得,他不是食不知味三十余年,而是活活饿了三十余年。秦璱伸手夺过那一碟纵横吃了一小半儿的荷叶饭,又抱着竹瓮里的荷叶饭,饿狼一般大快朵颐。
纵横笑着劝慰道:“好好好,都是你的,不跟你抢,哎哟,大兄弟你至於吗。”
想是秦璱还未曾从礼部尚书的黄粱梦中出去,他定了定神,苦道:“这哪是好日子!食不知味三十多年,本官要被磨死了。”方才往口中塞了太多荷叶饭,他一时咽不下,吐出来又不舍得,良久方能言语自如。
纵横笑得清脆:“回神了!回神!你哪里还是二品礼部尚书。”
秦璱喃喃道:“真……真鲜。”
夜明珠道:“他道的是荷叶饭。”
秦璱沉醉在鸡汁儿粳米的滋味里,不知今夕何夕。须臾后,方叹道:“管它什么礼部尚书户部侍郎,得此舌尖味儿,才是人间至乐!”
“这却怪得很,你入梦之前舌头可是好好儿,怎不见你如此餍足?“
秦璱望了望明月,心下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我我我不在意富贵了,也不在意甚么佳人了!二位仙姝再赏我一个绮梦罢!这一遭,我要有一个天地间最灵的舌头,还要痛痛快快儿尝遍天下佳肴。”
纵横调笑道:“小白,他还不明白呢。”
夜明珠也得了几分趣味儿,取来案上摆的一盘儿还未来得及被秦璱风卷残云的芭蕉叶裹住的肉粽,剥开来,喂她的纵横。
夜明珠又是淡淡道:“做梦。”
一回生二回熟,秦璱默契地伏在桌案上,黄粱复黄粱。
暮夏。枯荷满池,冰轮熏风。
“秦公公,圣上又到晚膳的时辰了!”
秦璱示意几个干儿子抬起轿撵,懒散道:“走罢。”
却说偌大的宫阙中,其一不能得罪的是太后和圣上,其二便是御前的总管内侍秦公公。
秦璱三岁时被卖入皇宫,去了三寸势根换得一世饱饭。自小在深宫长大,自然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五六岁便成了人精。他先是在太后宫中当差,太后一颦一笑,都参透出意味来,分分不差。太后疼他,提拔到御前。
真正让秦璱平步青云的,还是他的舌头。
秦璱的舌头灵,灵到神的地步。尝一口粥,顷刻说出提味的是鸡枞还是菌笋,去膻的是梅酒还是茴香。主杓的是哪位膳房御厨。
旁人尝出鲜美,秦璱更是觉得滋味妙极;旁人尝出腥膻,秦璱更是啮檗吞针,食不甘味。所以这御前试膳大太监的位子,坐得名副其实,稳稳当当。他一尝,道,这鲈鱼烩颇腥,南瓜半夏汤盏有些寡淡,龟鹤延年羹姜丝儿烙得多了些,话音未落,小内侍便低着头把他提到的撤下去,留着的膳馔,自然是完美无瑕,圣上留秦璱用膳时贴身服侍,顿顿用得龙颜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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