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取来乌岱漆盘里几方银锭,皆镌琢着商号的年岁。想来是有一两的,有三两的,有十两的。夫子捋了捋山羊胡须,言语冗长,教她如何分辨银子的成色。
“斛为器,觞为罍,十斗为一石,百石为一觚……”
“银可贸丝,丝可置畴,留畴待生金银,千秋万代,可无忧矣……”
殊儿百无聊赖地支着小下巴,耳垂微漾水粉色泽。一只手还在雕花木席下挼着腰间流苏,心里头倒不念着斛觞石觚,只惦记着平仄声韵,宫角徽商。
“小姐,请将此盘中银两拭入掌心,辨一辨哪一方是单两戥儿?“
殊儿纹丝不动,眼角微微几点雀斑被阳光耀得澄明。
夫子蹙眉,拧作川象,提高了声调:“小姐!”
她这才回过神来,一激动都把漆盘外推几寸,险些落下去。夫子不满地看着她,也不知这半个时辰的娓娓道来她潦草听进去几言。
殊儿也不硬着膀子上,她直言道:“夫子,夫子?我不会。”
夫子眉央川象更促:“方才老朽所言,可曾入姑娘尊耳?!”
殊儿想说当然不曾,但她胆子还没有那么大。
夫子拂袖,显出几分愠怒:“老朽若有何处不周,还请姑娘说道出来!这般是打谁的脸面?!“
殊儿一时默然。她窍长的睫丝迎着朝阳,仿佛在尽力突破什么桎梏,夫子看进她的眼眸,想起池中锦鲤,想起雨水浣露,也许还有天光乍破秉烛十三州府。
“倘若夫子肯教我诗赋,我定是心耳神意皆在,惜夫子口中字如珠玑。“
夫子觉得此言甚是荒唐,却也多少知道这姑娘不喜生意经,偏偏在诗赋笙歌上愿作文章。他淡淡道:“小姐日后当家弻卖绸缎,若是连戥都不识,可如何守得住家业?”
殊儿轻轻道:“可我不想弻卖绸缎呀。我想写诗,想跳舞。”
夫子望着那些银子,长叹一声:“小姐切勿任性妄为,生为人子,岂能不顾爹娘?掌柜和夫人为了小姐,又是请学究,又是寻私塾,白白填送进去多少银两!那些银两都是风刮来的?是掌柜和夫人苦心经营一辈子呕心沥血换来的!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怎可不顾家里,一心贪玩胡闹呢?”
黧睫轻颤,殊儿眨了眨眼眸,却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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